“難道不是?”
張必亡抬頭直視她,既憤怒又迷茫:
“你先前說過,這樁邪祟異於尋常,但凡提及或聽聞都會被惡靈標記,這些話可是你親口所言,周縣丞、老劉他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說到此處,他愈發覺得不公:
“你強留我也就罷了,可劉繼宗算什麼東西?他是紮紙劉的親眷,獐頭鼠目,滿腹詭詐。”他越說越激動,最後切齒道:
“若這案子需我們兄弟插手,那劉繼宗也該到場,同屬鎮邪司一員,生死與共,要死也得死在一處!”
這人倒也利落,見無力反抗,索性拖人下水。
“我還沒閒到專程布局坑害你們。”
李明軒搖了搖頭,暗自感慨:這平安縣的鎮邪司果真是一盤散沙,毫無情義可言。
“識字嗎?”她懶得聽他牢,淡淡問道。
張必亡沒料到她會如此回應,沉默少頃,低聲道:
“略懂。”說罷,又譏誚地補充:
“但定然不及周縣丞。”
“少囉嗦,取張空白案卷來,我說你寫。”
張誌遠起初不明就裡,但從二人對答中也猜出七八分。聽到李明軒的指令,他惶恐地拽住兄長衣袖,連連擺手。
然而形勢比人強。
當初他們得勢,可肆意欺辱李家;如今李明軒更勝一籌,兄弟倆明知前路凶險,也隻能俯首聽令。
張必亡瞥了弟弟一眼,牙關緊咬,甩開他的手,抽出一張空白案卷,又倒水研墨。正欲替張誌遠求情,卻聽李明軒道:
“此事與鬼轎有關。”
他手腕一顫,水壺歪斜,茶水潑了滿桌。
兄弟倆驚愕抬頭,李明軒嘴角微揚,盯著張必亡:
“你以為我言而無信,伺機泄憤?”
“不——絕非如此——”
秦三郎神色大變,連連擺手。
此刻他終於知曉周青璿為何要留住他們了——她話中暗指昨夜竟碰上了幽冥鬼轎。
秦三郎猛然憶起斬妖司馬夫李東陽的言語,他曾提及宋婆婆說過周青璿昨夜乘上一輛馬車後便不知所蹤。
當初手中生死簿上周青璿的名諱消失時,秦三郎也暗自揣測,莫非她遭遇了九幽鬼轎。
拂曉時分,秦三郎竟在宋婆婆茶攤前再見她身影,這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二者關聯。
須知幽冥鬼轎一事早有傳言,但凡目睹或談及此案者,儘數殞命,故而關於鬼轎的蛛絲馬跡幾乎無從尋覓。
若周青璿昨夜當真踏上那輛鬼轎,斷無生還可能,又怎會平安歸來?
可她如今重返斬妖司,更主動提起鬼轎一案,恰說明她不僅登上過那輛鬼轎,更全身而退。
"......"秦三郎一時語塞,握著茶壺呆立原地,嘴唇開合卻說不出半個字。
"我非良善之輩,不能保證護你們性命,隻應允查清我雙親的案件後,絕不挾私報複。"
她稍作停頓,又道:
"但這並非表示我必須庇護你們。"
入了斬妖司,處置鬼案便是避不開的宿命。
即便兄弟離安縣,前往他處,仍舊難逃當地衙署的差遣。
周青璿平靜道:
"我不同私怨,隻看案情,誰合適誰出手。"
她瞥了秦三郎一眼:
"這世道,生死由天,全憑造化!"
言罷,又添一句:
"說起來,鬼轎案原是你們先提起的,害我被惡鬼纏上。"
彼時她剛蘇醒,對惡鬼規矩全然不知,如今回想方知,秦三郎當初提及此案未必安了好心。
她凝視秦三郎,似譏似諷:
"當日提起這樁案子,心裡盤算什麼,彼此心照不宣,此刻何必裝模作樣?"
"......"
秦三郎聽她提及鬼轎案,便知誤會了周青璿。
末世之下,兄弟命途多舛,素來隻與紮紙陳這等狠角色,或是性情陰鷙的驅邪者往來。
久而久之,秦三郎變得多疑詭詐,從不輕信他人。
一旦事發,他便以己度人,認定對方與自己同樣險惡。
此刻聞聽周青璿之言,他怔忡片刻,終是抿緊嘴唇,默然接受她的安排。
周青璿並未窮追猛打。
"這案子本就該由我們三人接手,不找你們找誰?"
奸猾難料,周青璿信他不過,可眼下這樁案子旁人插不得手,她也不願徒增死傷。
"如今倒好,演什麼手足情深,還想拉他人陪葬——"
他越是聽下去,張明德就越是局促。由於天生皮膚黝黑,此刻整張臉漲得通紅,眼中含淚不敢擦拭,隻能低頭沉默,任憑對方訓斥。
"我懶得管你們那些花花腸子,查鬼案缺人手就該找合適的,今後少在我眼前叫苦連天,我既不願聽也懶得聽,懂了嗎?"
"明、明白了。"張明德難堪地瞟了弟弟一眼,小聲答道。
"記好了。"
王翠芬瞥了眼他麵前的硯台,輕輕抬了抬下巴,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