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穿過一條相對寬闊的主通道，這裡連接著基地的幾個主要功能區。空氣中混雜的氣味更加複雜：機油味、劣質燃料燃燒的嗆人煙氣、消毒水無法完全掩蓋的體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食物烹飪後殘留的、寡淡的香氣。
通道兩側不再是簡陋的帆布隔間，而是用廢棄金屬板、混凝土塊甚至車輛殘骸加固出來的、稍微規整一些的“商鋪”或“作坊”。門麵大多狹窄昏暗，裡麵人影晃動。林默的目光銳利地掃過：
一個修理鋪：幾個滿身油汙的男人正埋頭修理著幾件鏽跡斑斑的工具，地上散落著各種零件。一個穿著同樣油膩圍裙的女人，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銼刀打磨著什麼，動作專注而疲憊。
一個簡陋的縫補攤：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坐在小凳上，就著通道頂棚微弱的燈光，用粗針大線縫補著一件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舊衣物。她的手指關節粗大變形，動作緩慢卻異常穩定。
一個小“兌換點”：門口掛著一個簡陋的木牌，寫著“積分兌換”。一個穿著洗得發白、但相對整潔的男人坐在櫃台後，眼神精明地打量著偶爾經過的行人。
櫃台上空空如也，隻在角落裡放著一小袋看不出是什麼的、灰撲撲的粉末狀物。顯然，真正的“貨物”不會輕易擺出來。
一個“水源點”：排著不算長的隊伍。幾個麵黃肌瘦的人拿著各式各樣的容器，安靜地等待著。一個士兵模樣的管理員麵無表情地站在旁邊，手裡拿著一個類似掃碼槍的簡陋儀器，對著每個人手腕上係著的、帶著編號的粗糙布條“滴”一下，然後才允許他們從一個大水桶裡接取定量的渾濁液體。水桶旁邊貼著一張醒目的告示：“每人每日定量，超量需額外積分兌換”。
林默的腳步在一家散發著微弱食物氣味的“店”前略微停頓。那更像是一個開在通道壁凹槽裡的灶台。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正守著一口大鍋，鍋裡翻滾著粘稠的、灰綠色的糊狀物，冒著熱氣。
幾個同樣瘦弱的平民拿著碗排隊，遞上自己的“積分布條”。男人用一個特製的木勺，舀起一勺糊糊倒入碗中，再用儀器在布條上一“滴”。拿到食物的人立刻蹲到牆角，狼吞虎咽起來，仿佛那是無上美味。
“那是‘糊糊王’，”士兵低聲介紹，語氣裡沒什麼波瀾，“用變異苔蘚粉、少量雜糧粉、還有……處理過的蟲乾粉熬的。便宜，能頂飽，味道就彆提了。是很多底層人一天的主食來源。”
林默的目光掠過那些捧著碗、貪婪吞咽的麵孔，掠過他們碗裡那令人毫無食欲的灰綠色，最後落在“糊糊王”旁邊一個更小、但明顯更“高級”一點的攤位上。
那裡賣的是烤製的、類似餅乾的硬塊，顏色焦黃，散發著一點點糧食的焦香。排隊的人少得多，而且看起來氣色稍好一些。兌換所需的“滴”聲也明顯更密集響亮一些。
階級和生存的鴻溝，在這條充滿生存氣息的通道裡，無聲地、赤裸裸地展現著。
“將軍的統治，很有效率。”林默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褒貶，更像是一個冰冷的陳述。
士兵似乎沒聽出林默話裡的深層含義，或者說他早已習慣了這種生存法則，隻是點頭附和：“是啊，規矩定得清楚，大家按規矩來，雖然苦點，但至少能活下去，不會亂套。”
他們繼續前行，逐漸接近了基地的核心區域。通道變得更加整潔，守衛的士兵數量明顯增多，神情也更加肅穆。
空氣裡的異味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更濃的機油味、電子設備運行的輕微嗡鳴，以及一種無形的、屬於權力中樞的壓迫感。
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型的內廣場，似乎是物資集散點。幾輛沾滿泥濘和血汙的軍用卡車剛剛停穩，士兵們正緊張而有序地從車上卸下物資：成箱的彈藥、用防水布包裹的零件、還有……一些密封嚴實的金屬箱。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軍官製服、佩戴著參謀標識的年輕男子快步從旁邊一條通道走出，正好看到林默。他眼睛一亮，立刻小跑過來，對著林默敬了個標準軍禮，語氣恭敬而急促：
“林先生！總算找到您了！將軍在主控室等您，有要事相商！”他看了一眼林默蒼白的臉色和身上的血汙，補充道，“將軍交代，請您務必過去一趟，事情……比較重要。”
林默心中微動。屍潮剛退，趙將軍就急著找他？而且是在他明顯需要恢複的時候？看來這“要事”的分量不輕。
他看了一眼身旁引路的士兵，士兵立刻識趣地立正：“林先生，您跟王參謀去，我回崗位了。”
林默對士兵點了點頭：“有勞。”
士兵敬禮後轉身離開。林默則轉向那位年輕的王參謀，聲音依舊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慣有的沉靜：“帶路吧。”
王參謀不敢怠慢，立刻在前麵引路，腳步很快。他們穿過幾道有重兵把守的閘門，再次來到了主控室所在的區域。
不過這次，王參謀沒有帶林默進入依舊繁忙的主控大廳，而是拐進了旁邊一個相對安靜的小型會議室。
會議室裡，趙將軍正背著手，站在一幅巨大的基地立體結構圖前，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聽到開門聲，他立刻轉過身。看到林默進來，他臉上的凝重稍緩，但眼底深處那抹憂慮並未散去。
“林店長！”趙將軍迎上來，這次沒有拍肩膀，而是示意林默坐下，“身體如何？還能撐住嗎？”他的關切是真實的，但眼神裡的急切更甚。
“暫時無礙。”林默拉開椅子坐下，身體靠在椅背上，緩解著持續的虛弱感，“將軍找我，是屍潮有新動向？”他開門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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