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族中最年輕的星圖繪製者卡卡在調試新落成的棱鏡望遠鏡時，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了岩壁上的共振弦。那是族裡的匠人用火山青銅鍛造的測震裝置，此刻卻發出嗡鳴，像有隻無形的手撥動了宇宙的琴弦。
獵戶座腰帶的三顆亮星突然向內收縮，原本等距的光點在暗空中勾勒出三角鋼琴的輪廓。參宿四橙紅色的光暈開始有節奏地膨脹，每一次脈動都精準地撞上織女星閃爍的間隙，像鼓點與銀鈴在光年尺度上完成了一次呼吸般的合奏。
“它們在回應。”卡卡身後的長老突然開口，手中的骨笛不知何時已橫在唇邊。這位見證過三次星軌偏移的老者，此刻瞳孔裡跳動著與參宿四同頻的光。當他吹響模仿銀河旋臂頻率的調子時，天鵝座突然展開雙翅，星群組成的羽翼隨著旋律上下翻飛，翅尖掃過的區域泛起漣漪狀的光斑。
整個觀測台陷入詭異的寂靜。卡戎族人世代相傳的星圖正在瓦解——天龍座的星鏈開始像琴弦般震顫，發出隻有通過共振石才能聽見的低音；大熊座的尾巴突然卷曲，末端的星點墜成一串音符，在天幕上留下燃燒般的軌跡。最令人心悸的是北鬥七星，那七顆恒定了千年的導航星，此刻正隨著卡戎族孩子們哼唱的搖籃曲旋轉，組成一個不斷變換排號的樂譜。
“不是觀測，是對話。”卡卡突然明白過來。他抓起祖父留下的星震記錄儀，屏幕上跳動的波形與昨夜族中慶典的鼓點完美重合。當他敲擊出族中記載的第一句創世歌謠時，仙女座星雲突然噴出一道光帶，光帶在空中拆解重組，化作卡戎族洞穴壁畫上最古老的符號——那是表示“存在”的楔形圖案。
夜幕漸深時，整個星空已成了流動的劇場。獵戶座的鋼琴開始自主彈奏，旋律裡混雜著卡戎族從未聽過的音階；參宿四與織女星的二重奏加入了新的聲部，那是來自更遠星係的脈衝星，它們的節奏精準得像是經過計算；銀河的旋臂化作指揮棒，每一次揮動都讓億萬星辰同時變換姿態。
卡卡看著自己掌心因緊握望遠鏡而勒出的紅痕，突然想起族中禁忌的傳說——宇宙誕生之初，第一縷光曾化作聲波，而星辰不過是凝固的音符。此刻這些音符正在蘇醒，用它們自己的語言回應著一個剛剛學會仰望的文明。當他再次舉起骨笛，吹奏出代表“疑問”的旋律時，所有星辰突然靜止，隨後同時閃爍三次——那是卡戎族表示“是的”的信號。
黎明將至時，星空開始複位。三角鋼琴的輪廓漸漸消散，參宿四的脈動恢複了自然頻率，隻有織女星還在固執地閃爍著，像是在挽留這段短暫的對話。卡卡發現記錄儀裡多了一段新的波形，當他將其轉化為聲音時，那段旋律竟與族中母親哄睡嬰兒的調子有著驚人的相似。
“它們在教我們。”長老收起骨笛，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遠方的地平線上，第一縷陽光正爬上觀測台的石柱，將那些刻滿星圖的岩壁照得透亮。卡卡知道，從今天起，卡戎族的天文曆法將徹底改寫——他們不再是記錄者，而是這場宇宙交響樂中，剛剛找到自己聲部的演奏者。
當第一隻海鳥掠過海麵時，卡卡開始在新的星圖上標注：獵戶座，c大調，適合用青銅琴演奏；參宿四與織女星，完美五度和聲，需配合骨笛的泛音；而仙女座星雲的回應，應當用整個部落的合唱來承接。他不知道這場光之劇場會持續多久，但掌心傳來的共振告訴他，宇宙從未如此清晰地展現過它的意圖——它在等待，等待所有會仰望的生命，一起完成這首尚未寫完的宇宙協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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