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記憶田裡，新苗的綠莖已竄過孩子們的肩頭，紅綢藍緞綠布在風裡舒展成完整的虹，虹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一頭紮進翻鬆的泥土，一頭融進漸高的雲層，還有幾縷跟著孩子們奔跑的腳印，在田埂上烙下紅的、藍的、綠的印記。阿婆往樟木箱裡鋪了層新收的棉絮，絮裡混著樟木屑，"讓箱裡也藏點虹的味道"。
"你外公總說棉絮要曬足七日，就像歌要唱透七遍才夠入味。"阿婆用銀簪挑開棉絮，簪頭的光映出裡麵裹著的物件——是太婆的頂針，銅麵上纏著紅綢，和記憶田最高那株新苗上的紅布片屬於同塊布料。頂針的凹槽裡，還嵌著點藍染料，和周掌櫃新染的藍布顏色一模一樣，像顆藏在時光裡的藍星。
我在樟木箱的暗格裡發現個布包，是用褪色的綠布縫的，裡麵裹著半副舊算盤，算珠上纏著三色線，和社區老賬房那台1958年的算盤屬於同批。算盤的底板上刻著行小字："每顆算珠都記著一段歌，紅的是喜，藍的是安，綠的是生。"刻痕裡積著的灰塵，和記憶田新翻的泥土同色，都帶著被陽光曬透的暖。
孩子們舉著自製的虹形風箏往田埂跑，風箏麵是用紅綢藍緞綠布拚的，線軸纏著更長的線。穿藍校服的男孩逆風放線，風箏越飛越高，虹的影子在地上移動，像在追逐雲裡的虹。"風箏在給雲裡的虹唱新歌詞！"他的喊聲混著風灌進樟木箱，讓裡麵的舊算盤輕輕顫動，算珠碰撞的脆響，像在給歌聲伴奏。
樟木箱的抽屜裡，新添了本《虹之履》，記錄著虹的影子去過的地方：鑽進土裡時，根須長得更壯了；飛向雲裡時，雨滴帶著虹的顏色；跟著孩子們的腳步時，新歌詞又多了三段。最新一頁貼著張孩子們畫的地圖，虹的影子從記憶田出發，蜿蜒著通向遠方，每個拐點都畫著顆星，標著"歌聲在此停留"。
王醫生帶著孩子們采集虹影下的泥土，玻璃罐的罐口纏著綠布，"這土要裝進樟木箱，讓老物件也嘗嘗虹的味道。"他說話時，罐裡的泥土忽然動了動，鑽出條細小的根須，纏著罐口的綠布，像在和樟木箱打招呼。
月光把樟木箱照成塊溫潤的玉，棉絮裡的頂針、算盤、泥土在光裡漸漸融成一團，紅的藍的綠的分不清邊界，像被虹的顏色浸透的時光。阿婆說這叫"釀"，把不同的故事釀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歲月。
孩子們的風箏線繞在樟木箱的銅環上，虹形風箏在夜空中亮著，像顆懸在天邊的星。穿碎花裙的小姑娘對著風箏唱新歌詞："紅綢牽住雲中遊，藍緞係著地上走，綠布纏住時光軸，一唱唱到歲月稠。"歌聲落進箱裡，讓舊算盤的算珠又動了動，像在跟著計數，紅珠代表"過去"，藍珠代表"現在"，綠珠代表"將來"，三顆珠子總在同一道算檔上相遇。
樟木箱裡的氣息，是虹與時光的味道。樟木的沉鬱、棉絮的清甜、銅器的微腥、泥土的暖香，在空氣裡釀出種讓人踏實的味，像外婆熬了整天的雜糧粥，揭開鍋蓋時漫出的那股包容萬象的暖。阿婆把孩子們寫的《虹之歌》放進箱裡，紙頁邊緣用三色線鑲了邊，針腳和太婆縫布包的針腳一模一樣。
鎖箱時銅鎖的輕響格外悠長，像給虹的足跡蓋了個溫柔的章。我望著月光裡的樟木箱，聽著記憶田漸漸輕下去的蟲鳴，忽然懂了這虹的影子為何能讓歌聲"永遠流傳，永遠生長"——不是虹永不消失，是紅綢記得的溫柔在泥土裡紮根，是藍緞帶著的堅韌在雲裡穿梭，是綠布纏著的新生在腳步裡延續，是無數雙手接過的那點光，讓太婆的頂針、外婆的算盤、阿婆的棉絮、孩子們的風箏，都順著虹的軌跡，長成跨越時空的橋，讓每個明天的太陽升起時，都能看見虹的影子更長，歌聲更遠，人間更暖。
阿婆往箱蓋上放了盞虹形燈籠，是用孩子們撿的樟果和三色線編的，燈芯點燃時，箱裡的物件都被染上虹的顏色。"夜裡燈籠亮著，虹的影子就不會迷路。"她的聲音混著燈籠的光暈漫開來，像句溫柔的晚安。
遠處的記憶田裡，新苗還在悄悄長高，虹的影子在月光裡靜靜流淌，和雲裡的虹、風箏上的虹、樟木箱裡的虹遙相呼應。收音機的老調、陶筒的回響、紅薯的甜香，在空氣裡繼續彙成那首沒有儘頭的歌，這歌會跟著虹的影子，鑽進更深的土裡，飛向更遠的雲裡，跟著更多孩子的腳步走向更遼闊的遠方，永遠有新的相遇，永遠有溫暖的停留，永遠朝著更暖的明天，一唱再唱。
喜歡幽穀怨靈請大家收藏：()幽穀怨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