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不眠候歌還
樟木箱在月色裡舒展著年輪,像位閉目養神的老者,每道溝壑都藏著醒著的等待。暗格裡的芥菜正悄悄發酵,鹹香順著木紋往外滲,與傳情筒飄出的紫蘇辛香在箱蓋相遇,纏成根無形的繩,繩的一端係著樟木箱的銅鎖,另一端飄向夜色深處,像在給遠方的長歌係紅繩,無論飄多遠,輕輕一拉就能感受到根的震顫。抽屜裡的《歸念譜》攤在“待續”頁,月光透過透光布落在空白處,映出淡淡的虹影紋,像給新筆跡留了道隱形的格,等著某天被“回來”的墨填滿。
子夜時分,記憶田的新苗突然集體顫動,葉尖的紅綢藍緞綠布朝著樟木箱的方向微微傾斜,像在給沉睡的箱傳遞信號。風穿過傳情筒時,筒內的紫蘇葉發出“沙沙”的響,竟與《歸念譜》紙頁翻動的頻率重合,像段被夜色譜成的摩斯密碼,密碼的內容隻有四個字:“味在,等你”。箱底的鹽粒吸足了月光,在銅鎖周圍凝成圈小小的光,光裡浮動著樟木箱的倒影——箱蓋開著,阿婆正往裡麵放新的虹漿餅,孩子們舉著記途牌在旁邊笑,像幅被光顯影的舊照片,藏著長歌最暖的歸宿。
我在樟木箱的襯布下,發現了片新脫落的年輪碎屑,帶著芥菜的鹹、紫蘇的辛、虹漿的甜,像樟木箱自己蛻下的皮,藏著它醒著的證據。碎屑的邊緣沾著根細如發絲的棉線,順著線往暗格裡摸,竟牽出張折疊的紙,是孩子們畫的“重逢圖”:紅綢畫的樟木箱開著門,藍緞畫的長歌牽著虹影往回走,綠布畫的新苗在路邊鼓掌,畫的角落寫著“今夜的月,是明天的朝陽”,像封被歲月投遞的信,郵戳是“此刻”,收件人是“未來”。
醜時的風帶著涼意掠過箱蓋,根雲毯的棉線輕輕收緊,把傳情筒的辛香、暗格的鹹香都裹進毯紋,在箱周圍織成個暖烘烘的繭。繭裡的溫度比彆處高些,像樟木箱自己在發熱,守護著那些會生長的味——芥菜的鹹在變濃,紫蘇的辛在變淡,虹漿餅的甜在沉澱,混在一起竟生出種“家”的溫度,和太婆的灶膛一樣,哪怕火滅了,餘溫也能焐熱三冬的寒。新苗的根須在土裡悄悄伸展,纏上了樟木箱底座的木刺,像孩子攥住母親的衣角,在睡夢裡也不願鬆開。
忽然聽見箱內傳來“啵”的輕響,是芥菜罐的封泥被發酵的氣體頂開了條縫。鹹香噴湧而出的瞬間,與傳情筒的辛香撞出朵小小的虹,虹的顏色隨香的濃淡變幻,紅的暖、藍的潤、綠的鮮在夜色裡明明滅滅,像樟木箱在眨眼睛,告訴每個醒著的生靈:“彆擔心,味在生長,念也在生長。”抽屜裡的《歸念譜》被這股香浪掀動,紙頁上的鹽粒字“念針沒動過”開始發光,與箱外的月光連成線,像根被味與光繃緊的弦。
寅時的露水落在樟木箱上,順著透光布的紋路往裡滲,在《歸念譜》的空白頁暈出片水漬。水漬裡漸漸顯露出些模糊的字跡,是被歲月浸出的記憶:“民國二十三年,太婆往箱裡放了第一塊虹漿餅”“一九五六年,外公在箱底埋了把記憶田的土”“一九九八年,媽媽縫了這塊根雲毯”,像長歌自己在寫回憶錄,每個字都帶著對應的味,餅是甜的,土是腥的,毯是暖的。新苗的葉尖承接了露水,順著莖稈往下流,在根須處彙成小小的水窪,水窪裡映著樟木箱的影,像麵被念浸亮的鏡,鏡裡鏡外都是彼此的模樣。
天快亮時,傳情筒的掛繩突然繃直,綠布的結指向東方的微光,像提前感知到朝陽的腳步。樟木箱的銅鎖開始發燙,鎖鼻裡的紫蘇葉被烘得更乾,辛香裡混進了晨光的暖,與暗格的鹹香、虹漿的甜香釀出種“蘇醒”的味,像長歌前奏的第一個音符。我輕輕打開箱蓋,《歸念譜》的空白頁上,露水暈出的水漬已乾,留下道淺淺的痕,像有人用指尖劃過,寫下半句未完的詩:“當朝陽再次爬上箱蓋,長歌會帶著新的味……”
遠處的天際泛起魚肚白,新苗的葉尖已轉向東方,三色布在晨風中輕輕揚起。樟木箱在晨光與月色的交界處輕輕舒展,像從沉眠中醒來,暗格裡的芥菜還在發酵,傳情筒的紫蘇還在散發辛香,隻是《歸念譜》的紙頁,已悄悄翻過了“等待”的章,留出空白的頁,等著朝陽、新苗、歸來的長歌,一起寫下“重逢”的篇。空氣裡的味越來越濃,鹹的、辛的、甜的、暖的纏在一起,像無數雙看不見的手,正輕輕拉開歲月的簾,露出長歌新篇的第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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