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在深夜裡發出輕響時,我正坐在燈下翻那本三年級的練習冊。紙頁翻動的窸窣聲裡,分明摻著金屬碰撞的脆響——該是太奶奶的頂針滾到了母親的《算術》課本旁。那枚黃銅頂針邊緣已經磨平,內側還留著太奶奶的指痕,當年她總說:"頂針能頂住針腳,就像日子能頂住風雨。"
月光從窗簾縫裡溜進來,在箱蓋上織出細細的銀線。我起身去看時,發現我的練習冊果然滑到了朵朵的香囊旁邊。棉布香囊被艾草撐得鼓鼓的,邊角繡著朵歪歪扭扭的玉蘭花,是小星去年跟著朵朵學的手藝。練習冊封皮上"2005年"的字跡已經褪色,卻在月光下和香囊上的絲線奇妙地呼應,像兩段不同的時光在悄悄拉手。
箱底突然又傳來窸窣聲,是小星下午放進去的照片滑了出來。照片上她舉著手工課做的紙燈籠,燈籠骨架用的是我給她的舊毛筆杆,和七十年前太奶奶用的竹篾竟有幾分相似。照片邊緣蹭到了外婆的老花鏡盒,鏡片反射的月光在箱壁上投出個小小的光斑,恍惚間竟像是1953年的月光——那年太奶奶在鄉下老宅,就是借著這樣的月光,用銀簪給母親挑亮了煤油燈。
母親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她在給小星講太奶奶的故事。"太奶奶納的鞋底,能穿三年不磨破。"她的聲音帶著笑意,"針腳要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密,日子才能像銀河一樣長。"我想起樟木箱裡那雙全是細密針腳的布鞋,鞋頭被歲月壓得微微發扁,卻依舊能看出當年太奶奶傾注的心思。
箱角的天文望遠鏡說明書不知何時被風吹開,紙頁上"獵戶座星雲"的標注旁,小星畫了個紮羊角辮的小人。這讓我想起十年前,朵朵也曾在同樣的位置畫過太陽,而母親的《算術》課本裡,還留著她少女時代畫的小花——三代人的筆跡在不同時空相遇,竟在紙頁上開出了連綿的花。
晨曦漫進房間時,樟木箱的銅鎖泛著暖光。我打開箱蓋,發現頂針正穩穩地躺在母親的課本上,練習冊的邊角輕輕搭在香囊上,小星的照片被風吹到了外婆的老花鏡盒上。樟木的香氣混著艾草與玉蘭的清芬漫出來,像是太奶奶、外婆、母親和孩子們在低聲交談。
小星揉著眼睛跑進來,赤著腳踩在地板上。她指著箱裡的銀簪歡呼:"它在發光!"陽光確實正照在簪身上,紅絨線磨剩的殘端在光裡輕輕顫動。朵朵跟在她身後進來,手裡拿著剛摘的玉蘭花瓣:"來,我們給香囊換些新花瓣。"她的動作溫柔,像極了當年母親給太奶奶的針線笸籮添新線。
母親端著早餐走進來,看見這一幕便笑了:"當年你太奶奶也是這樣,總愛在春天換艾草。"她把盤子放在箱邊的矮櫃上,瓷盤與樟木碰撞的輕響,和七十年前太奶奶在老宅的堂屋裡,放下針線笸籮的聲音漸漸重合。
或許真的如我所想,這口樟木箱裡藏著時光的秘密。太奶奶的頂針與母親的課本在夜裡私語,我的練習冊與朵朵的香囊交換氣息,小星的照片正和七十年前的月光分享新故事。它們在無人知曉的時刻,悄悄編織著一張溫暖的網,把一代又一代人的日子,都織成了綿延不絕的牽掛與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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