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籽的嫩芽頂破樟木箱底的留白時,月光正順著藤蔓往下淌。嫩黃的子葉沾著細碎的銀輝,像顆剛從畫裡跳出來的星,在綠豆芽旁輕輕顫動。安安和妹妹趴在箱邊,指尖在空氣中輕輕畫圈,說“要給太奶奶的星搭個架”,她們用銀簪的紅絨線在藤蔓間纏出個小小的網,像給星子做了個會發芽的搖籃。
母親端著太奶奶的粗瓷小碗走進來,碗裡盛著新炒的芝麻。“該給星子添點光了。”她的銀鐲子蹭過樟木箱,帶起的氣流讓箱底的老花鏡輕輕翻轉,鏡片反射的月光在芝麻芽上跳成碎星,像外婆讀報時,總愛標亮的那些帶點的字。安安往碗裡撒了把綠豆,“讓綠也跟著閃”;妹妹丟進顆麥種,“讓苗也沾光”。母親笑著往碗裡拌了勺老麵糖,“甜的星才亮得久”。
箱角的練習冊被風吹到母親的《算術》課本上,1983年的“小數點”旁,母親少女時寫的“要細碎”三個字,被安安畫成了芝麻的形狀,每個小點旁,妹妹都用彩筆點了道向上的箭頭,指著銀簪網裡的星子,說“這是太奶奶的星坐標”。我忽然發現,課本裡母親夾的芝麻殼,紋路竟和新冒的嫩芽重合——原來有些微光,從來不需要刻意點亮。
早飯時,朵朵把新蒸的芝麻糕放在樟木箱蓋的“平安”二字旁,特意留出半塊的空位。“給太奶奶的星子留個座。”糕的熱氣在空位上凝成水珠,順著木紋往下淌,在芝麻芽旁積成小小的銀河,綠豆芽的藤蔓在“河”裡輕輕晃,像給星子搭的橋。安安和妹妹舉著銀簪在糕上戳出細孔,“給太奶奶的心留個眨眼睛的縫”。母親往孔裡撒了把南瓜籽,“圓的縫才盛得住光”。
午後翻曬太奶奶的藍布圍裙時,從口袋裡抖出張泛黃的糖紙。1975年的“芝麻糖”包裝紙上,太奶奶寫的“要數著吃”字跡旁,還沾著點芝麻粒,我把糖紙夾進外婆的讀報筆記,2004年的“夏夜觀星”剪報旁,外婆畫的星星被安安塗成了嫩黃,星軌處被妹妹畫成了芝麻芽的形狀,說“這是太姥姥的星藤”。老花鏡突然從筆記裡滑出,鏡架勾住銀簪的紅絨線,像外婆的手輕輕牽著太奶奶的手,一起看這顆星如何生長。
暴雨突至時,安安和妹妹抱著芝麻糕躲進樟木箱旁,布偶兔子的耳朵搭在她們手背上,兔子耳朵上的說明書邊角纏著銀簪的紅絨線,像太奶奶的手輕輕護著這顆星。“雨澆不滅星星的。”安安的聲音混著妹妹的笑聲,懷裡的糕香漫進箱縫,芝麻芽的子葉突然卷成小小的花苞,像星子在躲雨。母親把防潮布蓋在箱上,動作和太奶奶給窗台花盆遮雨時一模一樣,“好星星經得住風雨,就像光,越暗越亮”。
雨停後,安安和妹妹舉著銀簪衝進院子,簪尖的紅絨線纏著顆芝麻,在陽光下劃出金線。她們要把芝麻“種在銀河的儘頭”,跑到院門口時,芝麻的影子投在晾衣繩上,繩上的藍布圍裙正隨風擺動,圍裙口袋的輪廓竟和芝麻芽的子葉重合——原來這顆星早被時光種在了每個角落。妹妹突然指著圍裙笑:“太奶奶的星星在口袋裡!”其實那是陽光的巧合,卻讓我們都紅了眼眶——有些光亮,從來不需要抬頭尋找。
暮色漫進房間時,我們把安安和妹妹的“星子畫”放進樟木箱。畫裡的樟木箱長在銀河邊,箱蓋的“平安”二字是兩顆最亮的星,芝麻芽的藤蔓順著箱角往上爬,纏著四代人的手:太奶奶的手舉著銀簪,外婆的手捧著報紙,母親的手揉著麵團,安安和妹妹的手撒著芝麻,每個人的指尖都連著根光帶,在夜空裡拚成“家”字。安安在畫旁寫:“太奶奶的星子不會落。”妹妹在旁邊畫了個會笑的月亮,母親在月亮裡添了句:“就像我們的家,每個角落都有不熄的暖。”
夜風掀起窗簾,樟木的香氣混著芝麻的香、綠豆的清漫過腳踝。安安和妹妹的呼吸輕輕拂過銅鎖,她們的小手在睡夢中還攥著芝麻粒,掌心的溫度讓芝麻芽的子葉輕輕舒展,像星子終於睜開了眼。我輕輕撫摸箱蓋,“平安”二字的留白處,新落的玉蘭花瓣沾著露水,像太奶奶的手剛添的星光。
銀簪的光斑在箱底明明滅滅,像太奶奶的手在給星子拂去塵埃。我知道這顆星會永遠閃亮:在安安教妹妹數芝麻的認真裡,在她們把新收的芝麻分半給鄰居的慷慨裡,在她們給藤蔓搭架時特意留的高度——那是給未來的星光留的通道,像太奶奶當年在窗台上給花盆留的空,說“星星要抬頭看,日子要低頭種”。
月光順著藤蔓往下淌,在芝麻芽旁的“銀河”裡輕輕晃,倒映著銅鎖上的指痕圈,像給星子鑲的框。而箱底的芝麻芽旁,又冒出了新的綠點——那是安安和妹妹昨夜撒進去的小米,竟在芝麻與綠豆藤的滋養下頂破了土,嫩白的子葉沾著金輝,像給這顆發芽的星,又添了個會發光的伴。
喜歡幽穀怨靈請大家收藏:()幽穀怨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