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又穿過葡萄架,葉尖的晨露還墜著未散的月光,順著葉脈滑到葉心,聚成顆圓滾滾的銀珠。這片沾著露的新葉悠悠飄落,不偏不倚落在"家味旗"中央——那裡正繡著紅鯉尾鰭的紋路,露珠砸在布上,洇出個小小的濕痕,像給這張越織越大的網,添了個亮晶晶的結。新缸裡的紅鯉停在旗影下,尾鰭輕輕晃了晃,漣漪推著露珠的倒影轉圈,像在得意地說:你看,我們沒騙人吧,這網真的越來越大了。
父親望著那滴露,忽然看見太奶奶的銀簪在晨光裡閃。她總愛在清晨摘葡萄葉上的露,說"露是網的淚,甜的",然後用簪尖把露挑進梨膏罐,"給遠路的人留口潤"。那時紅鯉就在缸裡遊,尾鰭掃過的水痕把簪影晃成金,像在守護這滴甜。現在新姑姑也這樣,清晨挎著竹籃收露,重孫跟在後麵舉著小瓷碗,"要給太奶奶的罐罐添新淚"。露落進碗裡的"叮咚"聲,和紅鯉擺尾的"嘩啦"聲纏在一起,像支晨光裡的二重唱,調子和太奶奶那時的一模一樣。
穀雨那天,年輕媳婦的鋪子來了位特殊的客人——位背著行囊的老人,說聽人講這裡的梨膏能解鄉愁。新姑姑給老人舀膏時,紅鯉鋪子小缸裡的)忽然遊成個"鄉"字,尾鰭掃過的水痕把老人的淚眼影圈在中央,像給遊子蓋了個暖章。老人臨走時,非要留下片家鄉的槐葉,"給你們的網添個緣結"。這片槐葉現在就壓在"家味旗"的角落,葉紋和葡萄葉的網紋纏在一起,像兩條跨越千裡的根,在旗上紮了深。父親摸著槐葉的邊緣,忽然想起太爺爺收留過的逃難人,也是這樣留下片異鄉的葉,說"等安定了,就按葉找回來",現在這找回來的承諾,順著紅鯉的尾鰭,在時光裡慢慢長成了真。
曾孫把小不點的塗鴉訂成畫冊,裡麵全是她畫的網:紅鯉在網裡遊,福福在網裡長,太奶奶的頂針在網裡閃。"這是寶寶的網",小不點舉著畫冊給老缸裡的紅鯉看,銀鎖片在畫冊上晃,紅鯉便遊到畫的影子下,尾鰭掃過的水痕把畫影晃成星,像在給小畫家鼓掌。果農的兒子來串門時,翻到畫冊最後一頁,上麵粘著片石榴葉,"我家的網也該畫進去",說著就在旁邊添了顆石榴,紅得像團火。父親望著那團火,忽然看見爺爺的煙袋鍋在眼前亮,火星落在石榴樹下,紅鯉那時跳起來,濺了爺爺一臉泥,逗得他罵"這潑魚",罵聲裡的暖,和現在小不點的笑聲,在果香裡融成一團。
社區要修座"家味橋",橋麵的石板上要刻滿各家的葉紋。奠基那天,大家把"家味旗"上的葉全摘下來,拓在石板上:葡萄葉的網、石榴葉的齒、梨葉的圓、槐葉的尖,還有紅鯉尾鰭掃出的波紋,全刻成了深淺不一的痕。紅鯉風箏被係在橋樁上,綢帶垂下來,剛好落在刻著老缸的位置,像給橋係了根紅繩。父親摸著石板上的網紋,忽然聽見太奶奶說"橋是地上的網,能讓人踩著走",現在這橋,和當年太爺爺埋的缸,在石板的涼意裡融成一片,像兩件跨時空的信物,都在說"彆怕遠,有網呢"。
夏至的暴雨衝斷了葡萄架的幾根藤,新缸裡的紅鯉急得在缸裡亂撞,尾鰭濺起的水珠比平時多了三倍。"魚魚怕網破",重孫抱著缸哭,果農的兒子帶著鄰居們冒雨搶修,年輕媳婦的女兒舉著傘給紅鯉擋雨,"魚魚彆怕,我們幫你織網"。雨停時,藤被重新綁好,紅鯉遊到新綁的藤影下,尾鰭掃過的水痕把藤影晃成綠,像在道謝。父親望著那片重織的藤網,忽然想起太奶奶說的"網破了才好,能補進新的結",現在這補網的手,和當年太奶奶補漁網的手,在陽光下疊成一片,像兩雙縫補時光的手,針腳都帶著暖。
秋分的月亮特彆圓,社區的人聚在"家味橋"上賞月,手裡都舉著片自家的葉。果農的兒子講紅鯉的故事,年輕媳婦教大家唱重孫編的網歌,小不點舉著畫冊跑,銀鎖片在月光裡閃成星。老缸裡的紅鯉遊成個"圓"字,尾鰭掃過的水痕把橋上所有人的影子都圈進來,像給這個團圓的夜,蓋了個最大的章。父親望著那圈影,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月光,像落滿了會發芽的露,每顆都在說:這網真的越來越大了,從老缸的方寸,到橋的弧度,到無數雙伸出的手,紅鯉的尾鰭晃了一代又一代,太奶奶的話傳了一輩又一輩,家味的網就這麼織著,永遠有新的結,永遠有暖的人,永遠在說:彆怕,我們的網,還會更大呢。
風穿過新修的葡萄架,帶起片沾著橋石屑的葉,落在"家味橋"的石板上,像給這張越織越大的網,又添了個帶著石頭香的新結。紅鯉的尾鰭,輕輕晃了晃,像在說:你看,我沒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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