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雨還在窗台上敲著節奏。妻子把青瓷碗裡的雨珠倒進花盆,說給那株綠蘿添點"念想水"。女兒翻了個身,懷裡的碗口磕在床欄上,發出清脆的響,像祖父當年用竹筷敲銅模的聲音。我摸著手機屏上"父親"兩個字,突然很想知道那把傘的竹柄,是不是也浸著紅漆的暖。
第二天快遞員敲門時,女兒正趴在地上畫雨傘。紙箱拆開的瞬間,桂花香混著舊竹的味道漫出來——父親在傘骨縫裡塞了把新曬的桂花。竹柄被摩挲得發亮,"李"字的刻痕裡嵌著點暗紅,像誰的指血滲進了木頭。"太爺爺的字會呼吸!"女兒把臉頰貼在竹柄上,突然跳起來往門外跑,"我要去告訴張奶奶!"
張奶奶摸著傘柄的紋路,說想起了自己老伴的煙杆,也是這樣的老竹,"用得越久越跟手親,就像日子過著過著,就跟人長在了一起。"她往傘裡塞了袋炒南瓜子,說這是她老伴最愛的零食,"你們替我嘗嘗,就當兩老頭子在雨裡碰了杯。"女兒舉著傘在院子裡轉圈,竹柄上的"李"字在陽光下忽明忽暗,像祖父在遠處點頭笑。
周末帶女兒去公園寫生,她非要把傘撐開架在畫板旁。風一吹,傘麵鼓成隻綠燈籠,竹柄在草地上投下細長的影。有個老爺爺拄著拐杖過來,盯著"李"字看了半天,說他年輕時也有把這樣的傘,刻的是"王"字,"後來給兒子了,他嫌舊丟了,"老人的手指劃過竹節,"現在才明白,丟的哪是傘,是條回家的路。"女兒把畫好的雨傘圖送給他,說這上麵有兩個"李"字,"您拿著,就當借您半個家。"
父親來視頻時,正看見女兒用傘柄壓麵團。她學母親的樣子做米糕,把竹柄往麵團上按,"李"字的紋路印在米糕上,歪歪扭扭卻精神。"這法子好,"父親在那頭拍大腿,"你爺爺當年總說,過日子要像竹子,看著直,其實藏著彎,能屈能伸才長久。"母親搶過手機,說給我們寄了新磨的米粉,"裡麵摻了點南瓜子仁,張奶奶的心意得混在甜裡才夠味。"
社區舉辦親子運動會那天,下起了小雨。女兒舉著祖父的傘跑接力,竹柄在她手裡晃晃悠悠,卻沒掉過一次。衝過終點時,她撲進我懷裡,傘骨磕在我膝蓋上,疼裡帶著點暖。"太爺爺在幫我呢,"她指著竹柄上的"李"字喘氣,"我跑的時候,字在發燙。"旁邊的家長們圍著看傘,有人說要回家找找老物件,有人說要給孩子刻個帶姓的木牌,雨絲裡飄著此起彼伏的"我家也有我記得",像場流動的家族聚會。
夜裡整理傘骨,發現夾層裡藏著張泛黃的紙條。是祖父的筆跡,記著某年某月給果園補刷紅漆,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傘形:"雨大,用傘護著漆桶,不然紅漆會哭。"女兒湊過來看,突然指著傘形旁邊的小腳印:"這是我!"我笑著搖頭,說這是爸爸小時候的腳印,她卻堅持:"就是我,太爺爺知道我會用這把傘。"她把紙條放進青瓷碗,說要讓蓮花也看看太爺爺的字,月光落在碗沿,竹柄的影子斜斜地伸過去,像在輕輕握住那行字。
清晨被廚房的響動驚醒,女兒正踩著板凳夠米粉。她要給表妹家的新生兒做"李"字米糕,說要讓竹柄的溫度傳到小嬰兒手裡。我蹲下去幫她扶著傘,竹柄在晨光裡泛著油光,"李"字的刻痕裡積著點麵粉,像給家的記號撒了層糖。窗外的雨停了,陽光穿過雲層落在傘麵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在地板上跳來跳去,像祖父當年在果園裡追著我跑時,灑下的那些笑。
妻子把蒸好的米糕裝進禮盒,竹柄印的"李"字在糕麵上微微凸起。女兒非要把傘也塞進盒子,說要讓小弟弟摸摸太爺爺的溫度。"傘得留著防雨,"我捏捏她的鼻尖,"但我們可以把竹柄的影子拍下來,讓他知道,有個刻著"李"字的家,永遠在等他。"拍照時,陽光正好穿過傘骨,在米糕上投下細碎的網,像無數雙手,正輕輕托著那些往遠處去的甜。
喜歡幽穀怨靈請大家收藏:()幽穀怨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