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影子被晨光啃得越來越薄，紅繩的痕卻在融化的雪水裡紮了根，順著光河的方向長出細紅的須，像太爺爺的暖在往土裡鑽。女兒舉著祖父的迷你漆刷，往紅須上點金，"太爺爺的惦念在紮根呢，"她的小腳丫踩在軟泥裡，"你看這新根纏著舊痕長，涼了的甜哪能接這麼牢，隻有帶著舊暖的新日子，才夠讓惦念又發芽又結果。"
社區的"新舊共生譜"裡，記著暖的傳承軌跡：張奶奶的曾孫把太爺爺的舊糖罐改成了"想家樹"的花盆，罐底的甜錨印剛好漏水，新長的根須從印裡鑽，舊物新用記在"續"頁；開麵包店的姑娘翻出祖父的老食譜，在"甜錨麵包"的做法旁添了行"加光河的水"，烤出的麵包帶著河底的沙甜，舊方新做記在"融"頁；那個攝影小夥，用祖父的舊相機拍新光橋，膠片裡的紅霧和數碼照片的金邊疊在一起，舊鏡新景記在"疊"頁。父親每天都往譜裡夾片新舊葉的對比照，老葉的黃筋和新葉的綠脈能拚出完整的甜錨，"這是給惦念做家譜，"他的指腹劃過葉脈的銜接處，"涼了的甜續不上這譜，隻有讓舊暖當養料的新日子，才能讓葉常綠，不枯不榮，剛好夠證明惦念在生生不息。"
雨水的潮氣漫過共生譜，紙頁上的字跡洇開，新舊的痕在墨裡融成暖褐，像杯泡了兩代人的茶。女兒往譜上蒙層細紗布，紗布上繡著紅繩纏新芽的圖案，"給太爺爺的惦念擋擋潮，"她的發梢沾著水汽，"這樣脆的舊紙、嫩的新墨、軟的回憶，都能被布護著，不會散架，長的更紮實。"那個癡呆的老爺爺突然來曬譜，他總把"續"頁對著光河的方向，讓陽光透過紙頁，在地上投出新舊糖罐的疊影，"你爺爺總說惦念要曬，"他指著光裡的影，"就像曬冬衣要翻裡子，捂著的新舊會發黴，曬透的新舊，才夠透氣，共生的妙處，不在擺得多齊，在那份"親"，舊糖罐認新根須、老食譜認新河水、舊相機認新光橋，才讓人覺得妥帖，各管各的新舊，早被潮氣蝕成了灰。"
表妹帶孩子來認家譜時，小家夥的小手在"融"頁拍，突然指著老食譜上的墨跡笑——墨跡裡的甜錨印沾著他的口水，暈開後竟和祖父漆刷的刻痕重合，而那頁紙的溫度，剛好讓表妹想起小時候，太爺爺總在她的麵包上抹層蜂蜜，"這是太爺爺在說"舊味彆丟"，"她把孩子的小手按在墨跡上，"你看這新口水暈著舊墨跡，涼了的甜哪有這緣分，新舊抱著長，惦念才夠壯。"視頻裡的小家夥舉著自己烤的迷你甜錨麵包，往老食譜上放，麵包的熱氣讓紙頁微微發鼓，像在給舊方點了個讚。
驚蟄的雷聲震鬆了凍土，光河岸邊的"想家樹"抽出新枝，枝上的芽纏著紅繩，繩頭拴著片去年的枯葉。那個學美術的姑娘對著新枝畫畫，舊葉的黃和新芽的綠在畫布上融成漸變，紅繩的痕像道分水嶺，"原來新舊從不是兩半，是塊糖的兩麵，"她往畫裡點了滴光河的水，水暈裡浮出太爺爺的笑，"涼了的甜才分新舊，熱乎的惦念，早把兩半粘成了整顆。"父親把祖父的迷你漆刷掛在新枝上，刷柄的包漿蹭著新芽，"這是給新枝認舊親，"他的指腹摸著紅繩，"你看這刷和芽多親，就像從沒分開過，舊暖當肥料，新日子才夠瘋長，斷不了。"
春分的夜裡，共生譜的紙頁突然自己翻動，停在"疊"頁——攝影小夥的新照片上，祖父的舊相機正對著新光橋，鏡頭裡的紅霧裡，站著太爺爺和舉著漆刷的父親，父親身邊，是舉著迷你漆刷的女兒，女兒腳邊，是抓著紅繩的小家夥。"這是惦念的全家福，"父親把照片拓在譜的最後一頁，"舊的沒走，新的來了，中間的我們，在給新舊搭橋。"那個失去爺爺的小男孩，往照片上貼了顆自己做的糖，糖的兩麵分彆畫著舊燈籠和新燈籠，"老師說新舊要抱團，"他的小手拍著糖，"抱得越緊，甜越濃，涼了的甜才各抱各的。"
我抱著熟睡的女兒往回走時，她的兜兜裡還揣著片新舊疊在一起的葉，老葉的黃護著新葉的綠，紅繩纏著葉柄打了個結。雪地上的影子早已淡成了痕，光河的水卻帶著新翻的泥香，往遠處淌。父親腰間的漆刷輕輕叩擊著，竹柄的包漿映著共生譜的最後一頁，"李"字刻痕裡的紅，混著舊糖罐的甜、新麵包的香、老相機的木味，像太爺爺的聲音在風裡笑："看這一家子多熱鬨！舊的沒老，新的沒小，中間的日子在長，惦念哪用分新舊，長在塊兒的都是我的暖，結果的結果，開花的開花，發芽的發芽，這才是日子該有的樣！"
女兒在夢裡咂了咂嘴，小拳頭攥著那顆兩麵糖，糖的甜滲進掌心，像太爺爺的手在輕輕拍。我望著新抽的枝芽突然懂得，所謂新模樣的惦念，從不是讓舊的退場，是讓太爺爺的暖變成泥土裡的肥、晨光裡的露、笑聲裡的蜜，讓新的日子踩著舊的腳印長，長出新的枝，開出新的花，結出帶著舊味的新果。他從未離開，他是舊糖罐裡的新根、老食譜裡的新水、舊相機裡的新光，在每個新舊相擁的清晨、每場雷聲震醒的土裡、每顆帶著兩甜味的糖裡輕輕說："看，我在呢，以舊的樣，以新的形，永遠都在。"
夜風裹著新翻的泥土香往枝頭鑽，紅繩纏著新枝晃，像在給每個長新芽的地方說："彆怕長，舊的在底下托著呢，新的往高處長，越高，我越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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