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把剛煮好的玉米往竹籃裡裝時,蒸汽在窗玻璃上凝成薄薄的霧。女兒趴在桌邊畫畫,蠟筆在紙上塗出大片暖黃,像極了老周鋪子門口那盞總亮到深夜的燈。
“媽媽,給周爺爺的玉米要選最胖的。”女兒舉著蠟筆指向廚房,林晚秋笑著應好,視線卻落在陽台——老周昨天剛幫她修好的晾衣架,此刻正掛著洗得發白的床單,被風拂得輕輕晃。
下樓時正撞見老周蹲在鋪子前,往收音機上貼新東西。走近了才看清,是片壓平的楓葉,紅得像團小火苗。“囡囡上次說楓葉像小巴掌,”他黝黑的手指捏著透明膠帶,小心翼翼地固定住葉片邊緣,“我今早去公園撿的,剛晾乾。”
收音機上早已熱鬨非凡:凱蒂貓貼紙旁邊粘著女兒掉的乳牙老周說能辟邪),鳳凰金粉貼紙下藏著半塊磨圓的鵝卵石去年春遊時孩子塞給他的),連天線頂端都纏著圈紅繩,是林晚秋去年過年時係的,說圖個吉利。
“您這收音機快成百寶箱了。”林晚秋把玉米遞過去,老周趕緊騰出一隻手接,另一隻手還攥著塊砂紙,正打磨個小木塊。“給囡囡做個鉛筆盒,”他指著木塊上的刻痕,“刻隻小兔子,她上次說喜歡。”
入秋後社區水管檢修,全樓停水三天。林晚秋正愁沒法做飯,老周敲開了門,手裡拎著兩個大水桶:“我鋪子後麵有口壓水井,水乾淨著呢。”他不光幫著提水,還特意燒了壺開水,倒進她家暖瓶:“省得你再燒,孩子喝著方便。”
停水第二天,林晚秋丈夫在工地崴了腳。老周聽說後,從鋪子裡翻出個舊藥箱,裡麵裝著紅花油和繃帶。“我年輕時在工地上乾過,這傷我會治。”他蹲在地上給男人揉腳踝,力道不輕不重,額角滲出細密的汗。臨走時還不忘叮囑:“明天我燉點骨頭湯,你給捎上來。”
女兒半夜咳嗽得厲害,林晚秋翻遍藥箱也沒找到止咳糖漿。老周被樓道裡的動靜驚醒,披著外衣就跑了上來,手裡攥著個小玻璃瓶:“這是我老家寄來的枇杷膏,純手工熬的,管用。”瓶塞打開時,甜潤的果香漫了滿室,林晚秋後來才知道,這是他兒子特意托人寄來給他治咳嗽的。
初冬第一場雪落時,林晚秋在廚房煮薑湯,聽見女兒在樓下歡呼。趴在窗邊一看,老周正用掃帚給孩子堆雪人,雪人臉上貼著的,正是那張快要磨掉的小熊貼紙。“周爺爺說,雪人戴貼紙就不會冷啦。”女兒舉著雪球跑回來,鼻尖凍得通紅,手裡卻捧著個烤紅薯——老周用炭火慢慢煨的,糖心都流了出來。
那天晚上,林晚秋發現陽台的玻璃窗多了層保溫膜,是老周趁她上班時貼的。“你家陽台朝北,冬天冷,”他指著膜上的氣泡,“我特意趕在雪前貼好,省得孩子寫作業凍手。”保溫膜的邊角還粘著幾片乾花瓣,是夏天曬的玫瑰,老周說能聞見香味。
臘月初八那天,林晚秋熬了臘八粥,往老周的鋪子裡送了一大碗。收音機正播放著臘八節的習俗,老周捧著粥碗,忽然從抽屜裡拿出個紅布包:“給囡囡的壓歲錢,提前預備著。”紅包裡的錢不多,卻都是嶄新的零錢,每張紙幣上都用紅繩捆著,像串小小的燈籠。
“您這又是何苦。”林晚秋要把紅包塞回去,老周卻按住她的手:“我這輩子沒彆的盼頭,就看著囡囡長大。”他指著收音機上那些新舊不一的貼紙,“這些都是念想,比啥都金貴。”
暮色漫進巷子時,林晚秋站在陽台上收衣服,看見老周正坐在鋪子門口,對著收音機出神。夕陽的金輝落在貼滿物件的機身上,泛著柔和的光,像撒了層碎金。收音機裡傳出咿咿呀呀的評劇,和廚房裡飄出的飯菜香纏在一起,在寒風裡織成一團暖。
女兒背著書包回來,老遠就喊:“周爺爺,我畫了您的收音機!”老周笑著迎上去,接過畫紙時,指腹不經意蹭過孩子凍得發紅的耳朵。林晚秋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那些貼在收音機上的細碎物件,那些藏在尋常日子裡的惦念,就像冬日裡的暖陽,不必熾烈,卻足夠把歲月裡的風霜,都釀成溫潤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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