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把剛出爐的糖包放進竹籃時,蒸汽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女兒趴在門框上喊:"媽媽快點,周爺爺說今天教我修小火車!"她笑著應著,視線落在窗台——那裡擺著個玻璃罐,裝著老周昨天送來的柿餅,霜白的糖霜在陽光下閃著細光。
推開樓下的鐵門,就聽見老周的笑聲從鋪子飄出來。他正蹲在地上,給女兒的鐵皮小火車上潤滑油,滿是老繭的手捏著小小的螺絲刀,動作輕柔得像在擺弄稀世珍寶。收音機放在旁邊的木箱上,曬得發燙的機身上,新添了片乾蓮蓬——是上周女兒在公園撿的,說像小話筒。
"周叔,嘗嘗剛蒸的糖包。"林晚秋把竹籃遞過去,老周直起身時腰板"哢"地響了一聲。他最近總說腰酸,林晚秋特意往糖包裡多放了把紅糖:"我媽說紅糖暖腰,您多吃兩個。"老周嘿嘿笑著接過來,咬了一大口,糖汁順著嘴角往下淌,趕緊用手背擦了擦。
臘月底的風像刀子,刮得人臉生疼。林晚秋丈夫加班晚歸,發現電動車的擋風被破了個洞,正愁明天沒法騎車,老周披著軍大衣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塊絨布:"我給你補好了,加了層棉絮,比新的還暖和。"擋風被上新補的補丁是塊小熊圖案的布,是女兒穿舊的衛衣剪的,老周說這樣看著喜慶。
除夕那天,林晚秋一家包了餃子,特意留了盤素餡的給老周送過去。鋪子的玻璃窗上貼著女兒寫的福字,歪歪扭扭的,卻被老周用膠帶仔細粘了四個角。收音機裡正播放著春節序曲,貼滿物件的機身旁邊,擺著三個酒杯——老周早備好了酒,說要陪他們守歲。
"我給囡囡包了個壓歲錢紅包,"老周從懷裡掏出個紅紙袋,塞到孩子手裡,"不多,是爺爺的心意。"林晚秋打開一看,裡麵除了錢,還有枚用紅繩係著的銅錢,邊緣都被磨圓了。"這是我媳婦當年的嫁妝,"老周喝了口酒,眼睛有點紅,"能保孩子平平安安。"
大年初二的早上,林晚秋被敲門聲驚醒。老周站在門口,手裡舉著串鞭炮:"我孫子說城裡不讓放,我買了掛小的,在巷口意思意思。"他怕吵醒鄰居,特意等太陽出來才放,劈啪聲裡,女兒撿了把紅紙屑,小心翼翼地貼在收音機上,說像撒了把星星。
開春後,老周的兒子要接他去城裡住。他收拾行李時,彆的都能放下,唯獨抱著那台收音機不肯撒手。"這些貼紙都是囡囡給的,我得帶著。"他把收音機裝進棉布袋裡,又往袋裡塞了包薄荷糖——知道林晚秋暈車,特意買的。
臨走前一天,老周蹲在鋪子前,給收音機換了節新電池。"這樣就能一直響了。"他摸著那些貼紙和乾花,像在跟老朋友告彆。林晚秋丈夫拿著相機走過來:"周叔,咱們拍張合照吧,放您錢包裡。"照片裡,老周坐在中間,左邊是舉著糖包的林晚秋,右邊是抱著他脖子的女兒,收音機就放在他們腳邊,陽光正好落在那些細碎的物件上。
送站那天,女兒抱著老周的腿哭個不停:"周爺爺,您要記得給收音機換貼紙啊。"老周紅著眼眶點頭,從口袋裡掏出個小鐵盒:"這是我攢的銅絲,你以後想做小玩意兒,讓你爸照著樣子做。"鐵盒裡還壓著張紙條,是他用鉛筆寫的地址和電話,每個字都描了三遍,怕磨掉了。
老周走後的第一個周末,林晚秋收到個快遞,是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紙箱。打開一看,裡麵是台嶄新的收音機,旁邊放著封信,字跡歪歪扭扭:"這台音質好,你們用。舊的我帶走了,看見它就像看見你們。"
傍晚的霞光漫進陽台,林晚秋把新收音機放在窗台上,女兒正往上麵貼老周寄來的貼紙——是他小孫子畫的全家福,三個小人手拉手,旁邊還畫著台貼滿花的收音機。
收音機裡突然傳出熟悉的評劇聲,劉巧兒的唱腔清亮婉轉。林晚秋看著女兒趴在窗邊,對著遠方喊"周爺爺我們想你",忽然覺得那些藏在歲月裡的惦念,就像老周釀的柿子醋,初嘗時帶著點澀,日子越酒,越能品出溫潤的甜。風從巷口吹過,仿佛還帶著老周的笑聲,和收音機裡的戲曲聲纏在一起,在尋常日子裡輕輕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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