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手指輕輕拂過槐樹苗的新葉,葉片上的絨毛蹭得指尖發癢。女兒的聲音還帶著童稚的黏糊,像顆剛剝殼的糖:"周爺爺說過的,槐花串成項鏈,就能把想念的人係回來。"
她蹲下身,看著孩子認真數葉片的側臉,鼻尖沾著泥土——是下午種樹時蹭的。"會的,"林晚秋幫女兒擦掉泥漬,"等樹上開出第一串槐花,周爺爺就踩著花香回來了。"
這話其實是老周臨走前說的。那天他蹲在槐樹下,給女兒的羊角辮上彆了朵槐花:"囡囡等著,等新槐樹開花,爺爺就回來給你編槐花環。"當時女兒似懂非懂地點頭,把這句話刻進了心裡。
清明後的第一個周末,林晚秋在陽台曬被子,聽見樓下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探頭一看,女兒正往槐樹苗根上埋東西,是她攢了半學期的糖果紙。"周爺爺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孩子一邊埋一邊念叨,"等他回來,這些紙會變成星星。"
老周的電話來得很巧,就在那天下午。"我聽見囡囡在說話啦,"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電流的沙沙聲,"告訴她,爺爺把她寄的糖果紙,都貼在收音機背麵了,比星星還亮。"女兒搶過電話喊:"周爺爺快看,我給槐樹喂糖啦!"電話那頭傳來老周的笑聲,震得聽筒微微發燙。
小滿前後,槐樹苗抽出了新枝。林晚秋發現樹乾上多了圈紅繩,是小鄭偷偷纏的。"周師傅在電話裡教我的,"他撓著頭笑,"說這樣能幫樹苗紮根,就像咱們記著人似的,紮得深才忘不掉。"紅繩上還係著片乾花瓣,是去年的槐花瓣,不知被誰小心收了一整年。
女兒生日那天,收到個特彆的包裹。老周寄來個鐵皮餅乾盒,打開後飄出淡淡的槐花香——裡麵裝著滿滿一盒槐花蜜,瓶身上貼著張照片,是老周在老家的槐樹林裡拍的,他站在花叢中,笑得眼角堆起褶皺。"這是今年新釀的蜜,"附的紙條上寫,"等槐樹開花,咱們就用新蜜做槐花糕。"
入夏後的暴雨來得凶猛,林晚秋夜裡總惦記著槐樹苗。淩晨三點披衣下樓,看見王大爺正舉著傘站在樹旁,手裡拿著根竹竿撐著塑料布:"老周在電話裡跟我念叨三天了,說這雨太急,得給樹苗擋擋。"雨水順著王大爺的帽簷往下淌,他卻指著樹乾笑:"你看,新葉沒掉一片,比咱們都結實。"
暑假裡的一天,女兒突然抱著畫板跑回來,畫板上畫著棵開滿花的槐樹,樹下站著三個人:她自己舉著槐花串,老周蹲在旁邊修收音機,林晚秋站在一旁遞水。"老師說這叫全家福,"孩子指著畫裡的收音機,"我給它貼了新貼紙,是星星形狀的。"
立秋那天,林晚秋收到老周的短信,隻有一張照片:他孫子正舉著片槐樹葉,葉片上用馬克筆畫著笑臉。"小家夥說,這是給姐姐的回信,"老周在短信裡寫,"他還說,等槐樹開花,要跟姐姐一起爬樹摘花。"女兒把照片貼在床頭,每天睡前都要對著照片說句話,說得最多的是:"小弟弟,槐樹長了18片新葉啦。"
重陽節社區組織去爬山,林晚秋帶著女兒參加。爬到半山腰時,孩子突然指著遠處的樹林喊:"媽媽你看,像不像周爺爺家的槐樹林?"秋風穿過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極了老周的笑聲。女兒摘下片楓葉塞進兜裡:"要給周爺爺寄這個,告訴他山裡的葉子也會變紅。"
回家的路上,女兒趴在後座睡著了,手裡還攥著那片楓葉。林晚秋看著後視鏡裡孩子的睡顏,忽然發現車筐裡多了個布包,是出門前小鄭塞進來的:"周師傅寄來的薄荷糖,說爬山累了含一顆提神。"布包上繡著隻小兔子,針腳歪歪扭扭,是老周兒媳婦的手藝,去年那床棉被也是同樣的花樣。
晚風穿過巷口時,槐樹苗的新葉輕輕晃動。林晚秋抱著熟睡的女兒站在樹下,看見樹乾上又多了片貼紙,是女兒白天偷偷貼的——張星星形狀的貼紙,閃著細碎的光。收音機裡的評劇還在繼續,劉巧兒的唱腔順著風飄過來,和樹葉的沙沙聲纏在一起,像誰在低聲說:"等著吧,槐花就要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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