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指尖剛觸到那半塊星星貼紙,就被清晨的露水打濕。女兒趴在新苗旁,用小手指輕輕摳貼紙邊緣的泥土:“它藏在這裡過冬呢,像小鬆鼠藏鬆果。”陽光穿過老槐樹的枝葉,在貼紙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金粉在光裡輕輕晃動,像剛睡醒的星星。
王大爺扛著鋤頭經過時,看見娘倆蹲在地上笑。“這苗得搭個籬笆,”他往新苗周圍培土,“免得被雞啄了。”他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些竹篾:“老周去年編的,說等有新苗就派上用場。”竹篾上還留著淡淡的槐花香,林晚秋忽然想起老周坐在鋪子門口編筐時,總愛往竹條上噴槐花水,說這樣編出來的筐不容易蟲蛀。
女兒把半塊星星貼紙小心粘在籬笆上,又從兜裡掏出片新摘的三葉草貼上:“這樣新苗就有兩個朋友了。”林晚秋往她手裡塞了個小水壺,是老周用飲料瓶改的,瓶身上鑽著密密麻麻的小孔:“周爺爺說這樣澆水均勻,不會衝壞根須。”孩子舉著水壺轉圈,水灑在籬笆上,濺起的水珠裡裹著陽光,像撒了把碎金。
老周的兒子寄來個木盒子,裡麵是副木雕:槐樹下站著個老人,正往孩子手裡塞槐花。“我爸臨終前雕了一半,”附的紙條上寫,“我照著他的樣子續完了,給囡囡當書桌擺件。”女兒把木雕擺在收音機旁,忽然指著老人的袖口笑:“媽媽你看,周爺爺的袖口有補丁,跟他那件藍襯衫一樣!”
入夏後的暴雨衝歪了籬笆。林晚秋半夜聽見響動,披衣下樓看見王大爺正蹲在雨裡扶籬笆。“老周在夢裡跟我喊,說新苗要倒了,”老人抹著臉上的雨水笑,“我這把老骨頭,總算趕上了。”籬笆扶正時,他往根部壓了塊青石:“這是老周鋪子裡的壓艙石,穩當。”
女兒放暑假那天,帶著新苗的照片去敬老院。給張奶奶看照片時,老人突然從枕頭下摸出個布偶,是隻歪歪扭扭的兔子,耳朵上縫著片乾槐花。“這是老周送我的,”她摸著布偶的耳朵,“說我總念叨老家的槐花,見了它就像見了花。”女兒把照片放在布偶旁邊:“張奶奶你看,新苗長這麼高了,周爺爺肯定高興。”
立秋那天,新苗抽出了第一片真葉,形狀像極了星星。女兒舉著放大鏡觀察葉脈,忽然發現葉尖沾著點金粉——是星星貼紙上的粉末。“周爺爺的星星鑽進葉子裡了,”她拉著林晚秋的手往樹前跑,“你看它在發光!”陽光透過葉片,葉脈在地上投下星星狀的影子,林晚秋想起老周說過:“萬物的影子,都是它們藏在土裡的花。”
社區舉辦親子運動會時,女兒帶著裝星星貼紙的小盒子參賽。套圈遊戲贏了個布偶,她非要把布偶的耳朵縫在籬笆上:“給新苗當守護神,像周爺爺保護我們一樣。”王大爺看著孩子認真的模樣,往她兜裡塞了顆糖:“老周要是看見,準得說‘咱囡囡長大了’。”
重陽節煮菊花酒時,林晚秋往酒裡放了把乾槐花,是去年從老周鋪子裡收的。“周爺爺說菊花配槐花,喝了不頭疼,”女兒往酒杯裡倒酒,踮著腳給王大爺遞過去,“張奶奶也得喝,這是周爺爺的秘方。”酒液裡浮著小小的槐花瓣,像無數顆迷你星星在搖晃,林晚秋忽然覺得,老周就坐在他們中間,正眯著眼笑呢。
初冬第一場霜落時,女兒給新苗裹上舊毛衣。毛衣是老周的,袖口磨出了洞,她卻在洞眼裡塞了團棉花:“這樣風就鑽不進去了。”籬笆上的星星貼紙被霜打濕,金粉暈染開來,像給新苗鍍了層金邊。收音機裡的評劇正唱到“花謝花飛飛滿天”,林晚秋看著那叢裹著舊毛衣的新苗,忽然明白那半塊星星貼紙的心意——它不是失蹤了,是鑽進土裡,陪著種子發芽,就像老周的牽掛,從來沒離開過這片土地,隻是換了種方式,在每個春天裡,悄悄長出新的希望。
她往女兒手裡塞了顆烤紅薯:“周爺爺看到新苗穿毛衣,肯定暖和。”孩子舉著紅薯跑向籬笆,嘴裡喊著:“新苗新苗,吃口甜的,明年長到屋頂高!”風吹過老槐樹的枝丫,發出沙沙的響,像誰在遠處應著:“好,一定長到屋頂高。”
喜歡幽穀怨靈請大家收藏:()幽穀怨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