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合上日記本時,夾著五角星槐花的那頁微微鼓起,像藏著顆跳動的心臟。林晚秋正往窗台的花盆裡撒槐樹種,是從老周留下的鐵盒裡找出來的,種子表皮帶著層淡淡的黃,像被歲月鍍了層糖霜。“周爺爺的種子醒了,”她對著花盆輕聲說,“該出來看看這滿巷的暖了。”
王大爺顫巍巍地挪過來,手裡捧著個布包,裡麵是些磨得發亮的銅絲。“老周當年攢的,說要給囡囡的孩子做個星星掛件,”他把銅絲遞給女兒,指節上的老年斑像落滿了槐花,“你看這弧度,都是他對著星星彎的。”女兒接過銅絲,指尖觸到上麵的溫度,忽然想起老周總把銅絲揣在懷裡焐著:“涼絲絲的傷手,焐熱了才好乾活。”
社區組織“鄰裡互助日”,女兒帶著街坊們做槐花醬。她站在老槐樹下的長桌前,教張阿姨焯水去苦,教李叔拌糖的比例,聲音清亮得像掛在枝頭的風鈴。“周爺爺說拌糖要分三次,”她往醬裡撒最後把糖,“第一次讓花吃飽,第二次讓甜紮根,第三次啊,是給日子留份念想。”有人問這方子能不能傳,女兒笑著把寫滿字的紙分給大家:“好東西要像槐花一樣,風一吹,滿巷都得香。”
老周的孫子帶著孩子來拜年,小家夥剛會走路,搖搖晃晃撲向裝星星貼紙的鐵盒。“這是太爺爺的寶藏,”他舉著貼紙往日記本上貼,“爸爸說太爺爺的星星會發光。”女兒把孩子抱到膝頭,指著日記本裡的槐花說:“你看,太爺爺的星星真的開成花了。”孩子伸手去抓花瓣,掌心沾了點金粉,像攥住了顆會跑的星星。
那台壞了的收音機被擺在社區的“時光展櫃”裡,周圍擺滿了街坊們的“念想”:張奶奶的槐花毯、李叔的銅絲鉗、還有林晚秋縫補的藍布衫。展櫃前總圍著人,有人指著收音機上的紅繩說:“這是老周係的,當年他說紅繩能拴住好日子。”女兒給參觀的孩子們講老周的故事,說他修收音機時總唱跑調的評劇,說他包的包子歪歪扭扭卻塞得最滿,說他把牽掛藏在每片槐花裡。
秋分那天,窗台的槐樹種發了芽,嫩白的莖頂著兩瓣子葉,像個迷你的“丫”字。女兒把花盆搬到老槐樹下,讓新苗認認“老家”。“周爺爺說樹也認親,”她給新苗澆水,水珠落在葉瓣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得讓它知道,自己的根在這裡。”林晚秋看著新苗在風中搖晃的樣子,忽然發現它的子葉是五角星的形狀,和那朵變異的槐花一模一樣。
又到了槐花盛開的時節,巷口的老槐樹像披了件雪白的袍子,新栽的小苗也綴滿了細碎的花。女兒帶著小家夥和老周的曾孫在樹下拍照,三個不同輩的身影疊在花影裡,笑得比槐花還甜。林晚秋舉著相機,鏡頭裡突然闖進片飄落的花瓣,落在小家夥的發間,像老周悄悄按下的快門。
她低頭翻看照片時,女兒湊過來說:“媽媽你看,日記又厚了一頁。”新的那頁上,畫著棵枝繁葉茂的槐樹,樹上掛著收音機、銅絲星星、紅繩結,樹下圍著好多人,每個人手裡都捧著朵槐花。畫的旁邊寫著行字:“會飛的甜,就是讓一個人的好,長出好多好多翅膀,飛到每個需要暖的地方。”
風穿過花海,帶著滿巷的香,落在林晚秋的肩頭。她忽然覺得,老周從未離開,他就藏在每片飄落的花瓣裡,藏在每個人的笑臉上,藏在這本永遠在增厚的日記裡——那些被時光釀成的暖,正像槐花的種子,落在誰的心田,就長出誰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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