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目光掠過窗外，燈籠的光暈在石板路上晃出漣漪，星光透過槐樹葉篩下細碎的銀，螢火蟲的微光貼著地麵飛，像誰撒了把會跑的星星。孩子們追著螢火笑，眼裡的光比任何光源都亮，她忽然覺得這滿巷的光，都是老周眼裡的光分出來的，落在不同的地方，長成了不同的模樣。
王大爺把那盞老煤油燈擦得鋥亮，擺在樹樁的新芽旁。燈芯是新換的，添的煤油裡摻了點槐花蜜，點著時冒出的煙都帶著甜香。“老周以前總說，燈要自己亮，不能靠彆人點，”他撥了撥燈芯，火苗跳了跳，在樹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你看這光，落在芽上，芽就使勁長；落在心裡，心就暖洋洋。”
女兒帶著老周的曾孫整理那箱老物件，在收音機的夾層裡發現了包東西——是十幾顆不同型號的螺絲，每顆上都纏著小段紅繩，繩頭係著小小的標簽：“修囡囡的車剩下的”“張奶奶的縫紉機備用”“路燈的關鍵螺絲”。“太爺爺把牽掛都係成了繩，”年輕人摸著紅繩笑，“難怪這些螺絲都沒生鏽，是被暖著的。”
賣槐花醬的小夫妻有了孩子，給娃取名叫“念周”，說要讓孩子記得，有位周爺爺把甜種成了光。小家夥滿月那天，他們往樹樁的新芽旁埋了罐槐花醬，“這是給周爺爺的喜糖，”年輕媳婦抱著娃笑，“讓他知道，他的光又照亮了個新生命。”街坊們都來道賀，帶來的禮物裡，有螺絲形狀的長命鎖，有槐花圖案的繈褓，每件都帶著光的痕跡。
博物館給老周的展區加了麵“光的牆”，牆上貼滿了各地寄來的照片：山區小學的槐樹下，孩子們舉著螢火蟲罐子；林業大學的實驗田裡，五角星槐苗排成了隊；甚至有國外的華人社區，也種起了五角星槐花，照片裡的老人舉著顆螺絲，說“這是從中國帶來的光”。管理員說，這麵牆每天都在長高，像棵永遠在生長的光的樹。
暴雨過後，“星星槐圃”的樹苗都沒倒，支架上的螺絲牢牢咬著木頭，是孩子們前幾天特意緊過的。“周太爺爺的螺絲會使勁，”小姑娘檢查著每個螺絲帽，“它們知道要護著光。”林晚秋看著那些被雨水衝刷得發亮的螺絲，忽然想起老周說過“風雨是試金石，能看出誰的根紮得深”，原來光也是這樣，越經風雨，越亮得堅定。
除夕夜的餃子裡，女兒包了顆特彆的“光的餃子”——麵皮裡摻了點金粉，餡裡裹著顆小螺絲，煮出來浮在湯裡，像顆會發光的星星。“這是給周爺爺的新年禮物，”她把餃子撈給大家看，“讓他知道，他的光已經變成了星海。”王大爺夾起餃子，顫巍巍地舉著，對著窗外的光說：“老周你看，滿世界都是你的光，比當年亮多了。”
林晚秋望著窗外，燈籠的光、星光、螢火蟲的光、還有家家戶戶窗裡透出的光，在巷口彙成了片溫暖的海。她忽然懂得，老周眼裡的光，從來就不是他一個人的——它是無數雙手傳遞的甜，是無數顆心堅守的韌，是無數代人傳承的暖。它落在槐花裡，就結出甜的果；落在螺絲裡，就長出硬的骨；落在牽掛裡，就凝成愛的魂。
風穿過滿巷的光，帶著槐花的香和螺絲的韌，像老周在說：“看，光要這樣，才叫光。”樹樁上的新芽在光裡輕輕晃，仿佛在點頭，又仿佛在積蓄力量，準備把光，傳到更遠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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