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機的反重力引擎在頭頂發出沉悶的嗡鳴，林夏扒著艙門邊緣回望，整座穹頂植物園正在進行詭異的自我修複。那些斷裂的藤蔓如同活物般相互纏繞，月光下可見無數銀綠色觸須在裂縫中蠕動，仿佛某種巨型生物正在閉合傷口。
“抓緊！”飛行員猛拉操縱杆，機身劇烈震顫著拔高。林夏被慣性甩回艙內，戰術背心上的血漬在金屬地板暈開，與趙雷殘留的綠色體液彙成蜿蜒的溪流。她摸出數據芯片塞進防護服內側，指尖觸到胸口處一個微微隆起的硬塊——那是剛才躲避攻擊時，從怪物屍體裡嵌進皮肉的尖刺。
“生物掃描儀顯示你體內有異常活性物質，”飛行員遞來一支注射器，“廣譜抗毒血清，管不管用就看運氣了。”
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林夏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她看見自己咳出的唾沫裡漂浮著細小的綠色顆粒，接觸到空氣便綻放成微型蕨類植物。耳麥裡的雜音愈發清晰，那些重疊的低語逐漸凝聚成模糊的語句，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念誦某個名字。
“坐標鎖定在北緯73度，”飛行員突然驚呼，“這裡不是廢棄保護區的核心區……我們正往地心裂縫飛去！”
林夏撲向導航屏幕，隻見代表運輸機的紅點正被一股無形的引力拖拽，朝著地圖上標注為“地質禁區”的深淵墜落。下方雲層破開一個巨大的缺口，露出底下翻滾的暗紅色岩漿，某些長著翼膜的生物正從裂縫中飛出，它們展開的翅膀上布滿人類視網膜般的血管狀紋路。
“是它們在引導我們，”林夏突然明白，“那些怪物不是在阻止我們離開，是在給我們帶路。”
注射器裡的血清正在失效，她的指甲縫開始滲出熒光綠的液體。透過舷窗往下看，地心裂縫邊緣的岩壁上布滿了蜂巢狀的洞穴，每個洞口都有類似培養艙的金屬容器，裡麵漂浮著蜷縮的人影——他們有著成年人的軀體，頭顱卻像是被無數藤蔓纏繞成的球體。
“基因庫的真正位置，”林夏顫抖著摸出數據芯片，“根本不在植物園，是在這裂縫底下。二十年前的實驗從來沒停止過。”
運輸機突然被一股巨力攫住，機身在半空中橫轉過來。林夏看見那些翼膜生物正用爪子抓住起落架，它們的臉龐是完美的人類麵容，眼睛卻長在肩胛骨的位置，此刻正透過舷窗與她對視。
“收到一條神經鏈接請求，”飛行員的瞳孔突然擴散，“它們……想進來。”
林夏抄起地上的脈衝步槍，卻發現自己的手指正在異化——指甲變得如同螳螂前肢般尖銳，皮膚下浮現出網狀的綠色脈絡。耳麥裡的低語終於清晰起來，那是無數個實驗體的意識在共鳴，拚湊出二十年前被掩埋的真相：
聯邦從未打算放棄這個星球。所謂的生態崩潰，是基因編輯失控後的緊急掩蓋。那些改良土壤的共生體，本是為星際移民準備的“容器”，人類基因與植物基因的融合，能讓殖民者在任何極端環境下存活——直到某個實驗體覺醒了集體意識。
“它們不是在模仿思維，”林夏喃喃自語，步槍從手中滑落，“是在繼承記憶。”
運輸機的艙門被硬生生撕開，翼膜生物們魚貫而入。它們沒有發動攻擊，隻是圍在林夏周圍，用肩胛骨上的眼睛凝視著她胸口的尖刺。林夏突然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那枚嵌進皮肉的尖刺正在自行遊走，像枚種子般鑽進心臟的位置。
“最後的實驗體，編號734，”一個溫和的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你的祖父是這個項目的首席科學家。”
林夏的視野突然被綠色淹沒。她看見二十年前的實驗室裡，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將自己的基因注入培養艙，看著那些胚胎長出與他相同的眉眼；看見隔離帶崩潰的那天，他親手啟動了自毀程序，卻在最後一刻修改了指令——不是消滅所有實驗體，而是將人類的生存希望，托付給了這些超越物種的新生命。
“生態保護區的真正作用，”集體意識的共鳴帶著悲憫，“是隔離人類的貪婪。”
地心裂縫深處傳來震動，岩壁上的培養艙紛紛開啟。那些頭顱被藤蔓纏繞的實驗體緩緩走出，它們的手掌展開時，掌心生長著能淨化岩漿的蕨類植物。林夏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裡的尖刺已經生根發芽，開出一朵晶瑩的白花，花瓣上浮現著聯邦的星徽。
“無人機群沒有失聯，”意識繼續傳遞，“它們在給聯邦發送實時畫麵。你攜帶的基因樣本，是啟動‘方舟協議’的鑰匙。”
林夏突然明白陳鋒最後的信息。那些怪物不是在保護某個秘密，是在守護人類與自然和解的可能。當聯邦以為這裡是失敗的廢墟時，真正的進化正在地心深處悄然發生——用植物的堅韌，承載人類的記憶；用基因的融合，打破物種的界限。
運輸機開始急速下墜，朝著裂縫底部的岩漿墜落。林夏站起身，翼膜生物們展開翅膀護住她。在接觸岩漿的瞬間，她胸口的白花突然綻放，釋放出的能量波將岩漿推開，露出底下隱藏的巨大飛船——那是用活體植物纖維編織成的星際方舟，船艙裡整齊排列著新的培養艙，每個裡麵都沉睡著融合了雙重基因的新生命。
“選擇權在你手中，”集體意識輕聲說，“是啟動方舟，讓我們帶著人類的火種離開；還是通知聯邦，讓這裡徹底化為焦土。”
林夏摸出數據芯片，指尖的綠色脈絡與芯片產生共鳴。她想起祖父留在日誌裡的話：“真正的殖民，不是征服自然，是成為自然的一部分。”
耳麥裡傳來聯邦艦隊的通訊請求，尖銳的警報聲預示著毀滅即將降臨。林夏抬頭看向翼膜生物肩胛骨上的眼睛，那裡倒映著無數個未來——有戰火焚儘的荒蕪，也有綠藤纏繞的新生。
她將芯片插進方舟的控製台，然後扯斷了通訊器。
當第一束陽光穿透雲層，照進地心裂縫時，巨大的植物方舟緩緩升空。林夏站在船頭，看著那些曾經的怪物變成守護方舟的羽翼，看著岩漿之上開出連接天地的花橋。她胸口的白花已經融入皮膚，在心臟的位置，跳動著植物與人類共同的脈搏。
遠處的星空中，聯邦艦隊的影子正在逼近。但林夏知道，他們麵對的不再是可以隨意毀滅的實驗體，而是一個全新的物種——帶著人類的記憶，攜著植物的堅韌，在鏽蝕的星塵之間，開辟出第三條生存之路。
耳麥裡最後的雜音，變成了無數新生嬰兒的啼哭，與植物生長的簌簌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跨越物種的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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