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發現自己懷孕那天，梧桐葉剛抽出嫩芽。她把驗孕棒攥在手心，看著鏡中自己眉骨下那道淺淡的疤痕，忽然想起林深總說這是“時光吻過的印記”。廚房傳來煎蛋的滋滋聲，她悄悄把驗孕棒藏進圍裙口袋，轉身時撞進個帶著蛋香的懷抱。
“怎麼臉這麼紅？”林深捏了捏她的臉頰，掌心的溫度燙得她心慌。餐桌上擺著兩碗陽春麵，臥在碗底的溏心蛋是她最愛的模樣——他總記得把蛋黃煮得半流心，說這樣像“裹著陽光的小月亮”。
直到傍晚去給爺爺奶奶送新鮮的薺菜，蘇晚才把這個秘密說出口。奶奶正在院子裡翻土，聞言手裡的鋤頭“當啷”掉在地上，爺爺坐在竹椅上抽著旱煙，煙杆抖得像風中的蘆葦。“我就說晚晚最近愛吃酸的。”奶奶抹著眼淚笑，往她兜裡塞了把炒南瓜子，“這是你爺爺當年給我備的，說孕婦吃了好。”
林深知道消息時，正在暗房洗照片。顯影液裡的梧桐葉漸漸清晰，他忽然聽見蘇晚在門口說“我們有寶寶了”，手一抖，鑷子掉進了藥水裡。他轉身衝出去，把她抱起來轉了三個圈，直到她喊“頭暈”才肯放下，鼻尖抵著她的額頭傻笑：“以後不能背你上樓了，得換你牽著我的手慢慢走。”
租來的小屋開始添新物件：嬰兒床是舊貨市場淘的，林深刷了三遍漆，還在欄杆上刻了小小的梧桐葉；蘇晚的畫筆換成了更溫和的顏料，畫紙上開始出現小小的虎頭鞋和搖鈴；窗台的青花瓷瓶裡插了支石竹，據說孕婦聞了安神，金粉填過的裂痕在陽光下，像給寶寶搭了座金色的橋。
初夏的某個午後，林深的父親忽然來了。他提著個蛇皮袋站在樓下，被保安攔住時，急得直拍大腿：“我是林深他爸！”林深下樓時，看見父親正蹲在梧桐樹下，手裡捏著個布包，打開是雙虎頭鞋，針腳歪歪扭扭，鞋麵上的老虎像隻貓。
“你媽留的樣子，我學著做的。”父親的耳朵紅了，“可能不太好看……”蘇晚接過鞋時，指尖觸到鞋底的硬紙板，忽然想起林深說過，他小時候穿的虎頭鞋，都是母親一針一線納的。那天的晚飯，父親笨拙地給蘇晚夾魚，把刺挑得乾乾淨淨，像在完成件重要的手藝活。
七月的暴雨又如期而至，林深抱著蘇晚站在窗邊看雨。她說寶寶剛才踢了她一下，像“小拳頭在敲鼓”。他把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忽然抬頭笑：“他在說‘爸爸，我要看好大的雨’。”雨聲裡混著座鐘的滴答聲——爺爺把老座鐘送來了，說要讓曾孫聽聽“時光的聲音”。
攝影展加了新作品：蘇晚坐在小院裡繡虎頭鞋，陽光透過梧桐葉落在她發頂；父親蹲在嬰兒床邊，用粗糙的手掌輕輕摸著欄杆上的梧桐葉；爺爺奶奶並排坐在竹椅上，座鐘的影子在他們腳下交疊成心形。林深給這組照片起名《根》，編輯說看哭了好多人。
蘇晚臨產前，林深把那台修好的相機重新擦亮。他說要拍下寶寶的第一聲啼哭，第一縷睫毛上的晨光，還有……眉骨會不會像媽媽一樣，有片淺淡的“陽光印記”。蘇晚笑著捶他：“不許咒寶寶，要像你，眼睛亮亮的，像藏著星星。”
產房外的走廊比去年更亮，新換的白熾燈照得瓷磚反光。林深攥著那枚歪歪扭扭的銅戒指——這是他每次緊張時的習慣，直到護士抱著繈褓出來說“母女平安”，他才發現戒指把掌心硌出了道紅印。
小家夥皺巴巴的，閉著眼睛吮手指。林深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眉骨，光滑得像塊暖玉。蘇晚躺在床上笑：“失望了？沒有你的專屬標記。”他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又在寶寶的臉頰輕輕碰了碰：“她是新的陽光，不用帶任何印記。”
出院那天，陽光把梧桐葉曬得發燙。林深抱著寶寶，蘇晚牽著他的衣角，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家夥在繈褓裡打了個哈欠，睫毛上沾著金粉似的光。蘇腳步，指著空中晚忽然停下說：“你看，像不像去年那群鴿子？”
一群白鴿從頭頂掠過，翅膀剪開陽光，把影子投在他們身上。林深舉起相機，鏡頭裡有牽著的手，有繈褓裡的新生命，還有遠處慢慢走來的父親，手裡提著給寶寶熬的小米粥。快門聲輕得像羽毛落地，他忽然明白，最好的時光從不是過去的疤痕，而是此刻——所有的溫暖都在身邊，像暖陽裡的新綠，正慢慢長成參天的模樣。
青花瓷瓶裡的石竹開得正好，嬰兒床的欄杆上，梧桐葉的刻痕在陽光下輕輕晃動。林深把新照片插進相冊，在空白頁寫下日期，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窗外的梧桐枝又長高了些，正朝著陽光的方向，努力伸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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