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的兒子小望第一次摸到那台老相機時,指尖被鏡頭上的銅鏽硌得發癢。彼時他剛滿五歲,正踮腳夠著攝影館陳列櫃的玻璃,小深小念的父親)便把相機取下來,輕輕放在他掌心:“這是太爺爺太爺爺的寶貝,能拍出會講故事的照片。”
相機比想象中沉,小望抱著它在梧桐樹下轉圈,忽然發現取景器裡有圈光暈——陽光穿過葉隙落在鏡頭上,折射出的光斑像串流動的星星。他興奮地喊:“爸爸快看!裡麵有春天!”小念蹲下來幫他調整角度,取景器裡的光斑忽然連成線,在地上拚出朵歪歪扭扭的花,像蘇晚當年畫在畫布上的野菊。
望安桐桐的女兒)的曾孫女成了文物館的講解員,每天對著那對青花瓷瓶講無數遍故事。“你們看這道最粗的金縫,”她指著瓶身,“是1945年夏天,兩位年輕人在廢墟裡拚起來的,後來他們用半個世紀的時光,給裂痕鍍上了陽光。”有個戴老花鏡的老人聽完,從口袋裡掏出張褪色的照片:“這是我爸媽,當年就住在老城區,說總看見個背著相機的小夥子,蹲在牆根拍花。”
小深整理爺爺念安的修複筆記時,發現最後一頁夾著張設計圖:是用青花瓷碎片拚的梧桐葉,葉脈處標注著“金繕+銅絲加固”。旁邊寫著行小字:“給小望的周歲禮物,讓他知道破碎也能成風景。”他按著圖紙做了枚胸針,銅絲纏繞的瓷片在陽光下泛著光,小望戴去幼兒園時,老師笑著說:“這是我見過最特彆的樹葉。”
攝影館的“時光牆”又添了新照片:小望舉著老相機,在社區公園的野菊叢前學拍照,眉骨處的淺痣在陽光下若隱若現。照片旁邊貼了張字條,是他用拚音寫的:“我也想拍出會笑的樹。”某個周末,有對情侶在照片前駐足,男生忽然單膝跪地,女生無名指上,戴著枚和林深那枚銅戒指相似的銀戒。
小念帶學生去老院子采風時,發現梧桐樹的樹乾上多了個小小的樹洞。小望說要把秘密藏進去,便把那枚青花瓷胸針放了進去,又填上梧桐葉。“這樣樹就會記得我們啦。”他拍著樹乾說,話音剛落,樹洞裡竟飄出縷極淡的香氣,像蘇晚當年曬的梧桐花乾。
文物館給青花瓷瓶做數字化掃描時,工作人員發現裂痕裡的金粉組成了奇特的圖案——放大後看,竟是無數個微型的“深”字和“晚”字,交錯纏繞,像兩棵共生的樹。“是當年補瓷時特意做的嗎?”實習生好奇地問,望安的曾孫女笑著搖頭:“是時光自己長出來的花紋。”
小望十歲那年,學校組織“家族記憶”展覽。他把老相機、青花瓷胸針和張打印的全家福擺在展台上,解說詞裡寫:“我的太爺爺太奶奶教會我們,愛不是永遠完好,是碎了還能拚起來,就像樹斷了枝椏,還能長出新葉。”展覽結束後,有同學送給他片梧桐葉,上麵用彩筆寫著:“請把這個也放進樹洞裡吧,我也想成為你們故事的一部分。”
小念在整理林深的暗房時,發現牆角的木箱裡藏著堆未衝印的膠卷。其中一卷衝出的照片讓全家人紅了眼眶:是林深和蘇晚的晚年照,兩位老人坐在梧桐樹下,蘇晚的手搭在林深的膝蓋上,兩人的影子在地上融成一團,像片完整的樹葉。照片背麵沒有字,隻有兩個交疊的指印,一個帶著相機的銅鏽,一個沾著畫筆的顏料。
深秋的某個清晨,攝影館的門被輕輕推開。陽光裡站著位白發老人,手裡捧著本相冊:“我是當年《城市周刊》的編輯,這是林深當年沒發的照片。”相冊裡全是蘇晚的身影:在畫室裡調色,在院子裡晾衣服,在梧桐樹下給孩子係鞋帶。最後一頁貼著張便簽,是林深的筆跡:“她才是最好的風景,不用修圖,不用調色。”
小望把照片掃描後貼在“時光牆”上,那天傍晚,所有照片裡的光影忽然開始流動——林深鏡頭裡的梧桐葉,蘇晚畫筆下的青花瓷,桐桐拍的全家福,小念定格的樹影,最後都彙入小望的照片裡,在牆上織成棵巨大的梧桐樹,枝椏上掛著無數個笑臉。
“這就是我們的家譜呀。”小深摸著兒子的頭說,小望仰頭看著牆上的光影,忽然指著最高的枝椏說:“爸爸你看,太爺爺太奶奶在那裡!”眾人望去,隻見葉隙間的陽光聚成兩個模糊的身影,正對著樹下揮手,衣角飛揚,像當年在麥田裡追風箏的模樣。
風吹過攝影館的窗,老座鐘的滴答聲和遠處的梧桐葉響混在一起,像首沒有歌詞的歌。小望舉起老相機,對著牆上流動的光影按下快門——他知道,這張照片會成為新的年輪,把所有的溫暖和堅守,傳給下一個春天。
而那棵梧桐樹,還在靜靜地生長,用葉隙間的光影,續寫著永遠講不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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