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望上中學時，成了攝影館的“小館長”。每個周末，他都會帶著那台老相機守在館裡，給參觀者講照片裡的故事。有天來了位拄著拐杖的老奶奶，指著《廢墟上的花》說：“這張照片救過我。”她年輕時和丈夫吵架，在展館看到這張圖，忽然想起兩人剛認識時，也曾在拆遷的老巷裡撿過片好看的瓷片。
“後來我們把瓷片鑲在相框裡，掛了一輩子。”老奶奶從包裡掏出張照片，是對老夫妻在梧桐樹下的合影，相框邊緣果然嵌著片青花瓷，“現在他走了，我來把照片還回來，讓它跟你們的故事作伴。”小望把照片貼在“時光牆”最顯眼的位置，那天閉館後，他仿佛聽見兩張照片在低聲說話，像老朋友久彆重逢。
小深退休後，把文物修複工作室改成了“時光工坊”，專門教孩子們用碎瓷片拚畫。有個失去父親的小男孩總坐第一排，拚出來的圖案永遠是棵梧桐樹，樹乾上纏著圈金線。“老師說這樣，爸爸就會變成樹的一部分。”男孩指著金線說，小深忽然想起林深補瓷時說的話：“金縫不是傷疤，是讓光住進來的窗戶。”
望安的曾孫女在整理青花瓷瓶時，發現底座有個極小的暗格，裡麵藏著卷細棉線，線軸上寫著“2025年夏，芒果千層”。她查遍家族筆記才知道，這是蘇晚當年特意留的——那年林深買錯蛋糕害她過敏，後來每次做甜點，她都會留團線做標記，提醒自己避開芒果。“原來太奶奶早就把原諒藏進了時光裡。”她把棉線小心收好，放進新做的展櫃裡。
小望的攝影作品第一次獲獎時，拍的是老院子的梧桐樹洞。照片裡，樹洞裡的青花瓷胸針反射著陽光，周圍堆滿了孩子們塞進去的紙條，有畫的笑臉，有寫的心願，最底下露出半張泛黃的全家福。評委說這張照片“讓時光有了形狀”，小望站在領獎台上，忽然看見台下有兩個模糊的身影在鼓掌，穿著杏色毛衣和白襯衫，像從老照片裡走出來的。
“時光工坊”的孩子們搞了場“拚貼展”，用收集的碎瓷片拚出幅巨大的梧桐葉。葉片上，每個碎片都來自不同的家庭：有摔碎的婚戒盒，有裂了縫的嬰兒碗，有碰缺角的老花鏡盒。小深在葉片中心拚上那對青花瓷瓶的仿品，金縫在燈光下流淌，像給所有破碎的時光係了個溫暖的結。
小望帶女朋友回家那天，特意去了社區公園的野菊叢。他從口袋裡掏出枚戒指，是用老相機的銅零件改的，內側刻著“望”和女友的名字。“我太爺爺用銅線彎了個戒指，騙了太奶奶一輩子。”他單膝跪下時，忽然發現花叢裡有片梧桐葉，葉脈的紋路正好把兩人圈在中間，像個天然的相框。
文物館給老座鐘做保養時，發現鐘擺的螺絲裡纏著根頭發，是淺棕色的，像蘇晚年輕時的發色。“這是時光留下的書簽吧。”年輕的修複師笑著說，望安的曾孫女卻紅了眼眶——她想起筆記裡寫，蘇晚總愛在鐘擺上纏根頭發，說這樣“就能知道時光走得有多輕”。
小望的女兒出生時，眉骨處有塊淡紅色的胎記，像極了蘇晚疤痕的形狀。他抱著繈褓裡的小家夥，在老相機前拍了張照，取景器裡忽然閃過道金光——是樹洞裡的青花瓷胸針反射的陽光，穿過窗戶落在嬰兒臉上，像個溫柔的吻。照片洗出來後，他在背麵寫：“第五代的春天，和第一代的陽光撞了個滿懷。”
深秋的某個午後，小深帶著重孫女在梧桐樹下曬太陽。老人的手輕輕撫過樹乾，那裡有他刻的記號，有小望塞紙條的樹洞，有無數雙手摸過的溫度。“太爺爺，樹會老嗎？”孩子的小手攥著片落葉問，小深指著遠處的社區公園：“你看那叢野菊，年年枯了又開，樹也一樣，老了就把故事交給風，讓風帶給新的樹。”
那天傍晚，攝影館的“時光牆”忽然亮起柔和的光。所有照片裡的人物仿佛都動了起來：林深在調相機，蘇晚在磨顏料，桐桐在教孩子拍照，小念在補瓷片……最後，他們都朝著小望女兒的方向微笑，像場跨越世紀的接力。
小望把女兒抱到牆前，小家夥伸出小手，正好按在《廢墟上的花》裡那叢野菊上。“這是太爺爺太奶奶種的春天。”他輕聲說，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有無數個聲音在回應：
我們從未離開，隻是變成了光，住進了樹裡，藏進了花中，留在了每個被愛的瞬間。
樹洞裡的紙條還在增加，青花瓷的金縫仍在發光，老座鐘的滴答聲穿過時光，像首永遠唱不完的歌。而那棵梧桐樹，正把根紮得更深，把葉伸得更遠，讓每個路過的人都知道：
愛不是流星，是樹洞裡的星辰，隻要有人記得，就永遠不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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