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晚的女兒小念隨了第五代的名字）剛會站立時，總愛扶著老院子的梧桐樹搖晃。她的小手在樹皮上留下淺淺的掌印，與百年前林深刻下的記號重疊，像在完成一場跨越時空的擊掌。眉骨處那片帶鋸齒的梧桐葉胎記，在陽光下泛著瑩潤的光，小晚笑著扶住她：“太爺爺太奶奶在樹影裡跟你打招呼呢。”
攝影館的“時光唱片機”旁，新添了麵“葉影牆”，牆上鑲嵌著不同年代的梧桐葉標本，每個標本後都藏著微型投影儀，能在牆麵投射出對應年代的生活場景。有片標本投射出林深蹲在廢墟裡拚瓷片的身影，旁邊另一片則映出小念在樹洞裡塞紙條的模樣，兩個影子在牆上交錯時，像“過去正牽著未來走”。
小深的“時光工坊”推出了“絮語瓷片”活動，讓人們在碎瓷片上寫下想對親人說的話，再用金繕拚貼成梧桐葉的形狀。有個姑娘在瓷片上寫：“媽媽，我終於學會你做的紅燒肉了，就是沒你做的香。”小深把瓷片拚在葉梗的位置，“這樣媽媽的味道就成了樹的根”。這些拚貼葉掛在工坊的天花板上，風過時發出細碎的碰撞聲，像無數句絮語在輕輕交談。
望安的雲孫認孫的子女）在檢測青花瓷瓶時，發現瓶身的金縫裡藏著幾粒芝麻——是蘇晚當年做糕點時不小心蹭上的。“太奶奶把生活的煙火氣封進了時光裡。”她在檢測報告裡寫道，這些芝麻成了孩子們最感興趣的展品，“原來太奶奶的廚房，離我們這麼近”。
小念上幼兒園後，成了“樹語廣播站”的小主持人，每天對著梧桐樹“播報”趣事：“今天我用橡皮泥捏了個青花瓷瓶，金縫是用閃光泥做的；我還拍了張梧桐樹的照片，像太爺爺那樣舉著相機蹲了好久。”她把播報內容寫在彩色卡紙上，折成小船放進樹洞裡，說要“讓太爺爺太奶奶的船載著花兒漂”。有天樹洞積了雨水，卡紙泡成了紙漿，她卻拍手笑：“太好了，花兒滲進樹裡了！”
小晚帶學生拍攝“樹影裡的絮語”紀錄片時，記錄了個溫暖的細節：老院子的梧桐樹在滿月夜投下的影子，會在地麵拚出“深”“晚”二字的輪廓，而在小念生日那天，影子的紋路會恰好與她的胎記重合。“是太爺爺太奶奶在偷偷給我們留記號呢。”小晚在鏡頭前說，學生們測量後發現，影子的長度變化與青花瓷瓶的高度完全一致，像時光在暗中校準著刻度。
小深九十歲那年，小念用3d打印技術複刻了林深的相機和蘇晚的畫筆，在兩者之間設計了條可活動的金線，讓鏡頭能“親吻”筆尖。“太爺爺的鏡頭裝著太奶奶的畫，太奶奶的畫筆描著太爺爺的鏡頭。”她給這件作品取名《絮語的形狀》，擺在攝影館的中心展櫃時，陽光透過金線在牆上投下流動的光斑，像“說不完的話在慢慢流淌”。
文物館的“葉影牆”成了熱門打卡地，常有老人帶著孫輩來尋找自己年代的影子。有位爺爺指著林深拚瓷片的投影說：“我小時候見過他，總蹲在老槐樹下擺弄碎瓷片，當時還以為他在撿破爛呢。”話音剛落，投影裡的林深忽然抬起頭，仿佛朝這邊笑了笑，牆上的光斑晃了晃，像在回應。
小念的攝影展主題是“未說出口的話”，展出的照片都藏著未完成的絮語：老相機取景框裡半張沒拍完的笑臉、青花瓷瓶旁空著的插花位置、梧桐樹洞裡露出半截的紙條……最動人的一張是小念的自拍，她舉著相機對準樹洞，鏡頭外的樹影在她胎記上投下片晃動的葉，像“太爺爺太奶奶正貼著她的耳朵說話”。
深秋的某個清晨，小深在睡夢中安詳離世。床頭擺著那對青花瓷瓶的仿品，瓶身上的金縫被摩挲得發亮，像無數句絮語磨出的光。小晚整理遺物時，發現仿品底座刻著行新字：“原來絮語不用嘴說，金縫會記得。”
小念的女兒出生時，眉骨處的胎記像片帶著露珠的梧桐葉，紋路與蘇晚畫的《梧桐夜雨》裡的葉脈完美重合。小晚抱著嬰兒去老院子，把她放在樹下的搖車裡，月光透過葉隙落在嬰兒臉上，胎記上的紋路像活了過來。“太爺爺太奶奶在給你講睡前故事呢。”她輕聲說，嬰兒忽然咂了咂嘴，像在回應故事裡的甜蜜。
攝影館的“葉影牆”旁，新立了塊“空白標本框”，等著人們添加新的葉影。管理員說：“每個年代的絮語都該有位置，就像樹的年輪，永遠給新故事留著圈。”有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伸手觸摸標本時，牆上的投影忽然多出個小小的影子，正跟著林深的身影學蹲馬步，惹得周圍人都笑了。
小念在整理蘇晚的食譜時，發現最後一頁夾著張便簽，上麵用鉛筆寫著：“林深愛吃甜口，下次紅燒肉多放勺糖。”便簽邊緣沾著點麵粉，像剛從廚房跑出來時匆匆寫下的。小念把便簽放進青花瓷瓶的仿品裡，那天下午，仿品的金縫忽然泛出暖光，在牆上投下片晃動的樹影，像蘇晚在廚房忙碌的樣子。
除夕夜的煙花在梧桐樹梢綻放時，小念的女兒正把片新葉塞進樹洞裡。樹洞裡，無數代人的絮語載體擠在一起：銅戒指、瓷片、卡紙、新葉，在煙火的映照下泛著溫暖的光。小晚望著樹影裡的一家人，忽然聽見老座鐘的滴答聲、瓷片的碰撞聲、煙花的爆裂聲，像無數句絮語在同時說：
我們從未走遠，就在樹影深處，聽著你們的新故事。
而那棵梧桐樹，又在枝椏間抽出了新的嫩芽，葉尖沾著雪後的陽光，像句剛說出口的絮語，正輕輕落向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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