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樹抽出第三茬新葉時,幽穀迎來了首個“生態開放日”。林夏站在臨時搭建的觀景台上,看著遊客們在解說牌前駐足——那些牌麵用新舊照片對比著幽穀的變遷:左邊是焦黑的峽穀與枯死的老樹,右邊是如今的溪流潺潺與層林疊翠,下方用小字標注著:“20102030,兩代人的救贖之路”。
“林站長,您看這個!”剛入職的大學生小林舉著手機跑過來,屏幕上是本地論壇的熱帖,標題是《探秘幽穀:從死亡禁地到生態明珠》,配圖裡,老周的兒子正帶著孩子們在溪裡放養魚苗,陽光灑在他們笑臉上,像鍍了層金邊。
林夏望著人群中熟悉的身影——父親穿著誌願者馬甲,正給老人講解重金屬修複技術,手裡的模型教具是他在監獄裡用廢紙殼做的;母親坐在輪椅上,由護士長推著,給孩子們分發自己種的薄荷苗,“這草能驅蟲,就像幽穀自己長出的小衛士”。
開放日的壓軸環節在傍晚。當夕陽把天空染成琥珀色,村民們點燃了溪岸邊的篝火,老人們拉起手風琴,唱起了失傳多年的《幽穀謠》。林夏看著父親牽著母親的手,隨著旋律輕輕搖晃,母親的白發在火光中泛著銀輝,眼角的皺紋裡盛著笑意,像盛著一整個春天的暖意。
深夜的觀測站還亮著燈。林夏整理著開放日的反饋表,突然發現一張特殊的留言:“我爺爺曾是這裡的勘探隊員,他總說對不起這片山。今天看到溪水變清,他在天堂應該能睡踏實了。”落款是個陌生的名字,字跡卻和父親懺悔錄上的某頁批注有些相似。
入夏後,一場罕見的暴雨襲擊了幽穀。林夏整夜守在監測屏前,看著地下水位緩慢上漲,卻始終在安全線內——當年重建時加固的溪堤和新修的泄洪渠起了作用。天快亮時,她撐著傘去巡查,發現父親和老周的兒子正蹲在溪岸邊,用沙袋加固一處鬆動的堤岸,兩人的褲腳都濕透了,卻笑得像個孩子。
“你爸昨晚沒合眼,說怕礦道舊址積水。”老周的兒子擦了把臉上的雨水,遞給林夏一個熱乎乎的烤紅薯,“他說這山就像個受傷的人,得時時惦記著才放心。”
林夏咬了口紅薯,甜香混著雨水的清冽在舌尖散開。她想起母親常說的話:“人對土地的虧欠,總得用一輩子的惦記來還。”遠處的香樟樹下,母親正和幾個老人用樹枝疏通排水口,晨光穿過雨幕落在她身上,像給她披了件金色的蓑衣。
秋分時,幽穀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當年的環保隊研究員,如今已是省生態研究所的所長。他帶來了最新的檢測報告:“土壤和水源的各項指標都達到了國家一類標準,你們創造了重金屬汙染修複的奇跡。”他頓了頓,指著窗外的稻田,“特彆是這種‘穀生稻’,在修複土壤的同時還能產出糧食,值得全國推廣。”
“這不是奇跡。”林夏笑著搖頭,遞給所長一本相冊,裡麵是村民們記錄的幽穀日記:有父親畫的礦道修複草圖,有母親種的薄荷生長記錄,有孩子們測量苔蘚生長的筆記,最後一頁是老周的遺孀拍的照片——溪水裡,一群小魚正圍著倒映的月亮遊動,像在追逐一串流動的星辰。
冬至那天,林夏在香樟樹下挖出了三年前埋下的金屬盒。村民們和研學的孩子們圍成一圈,看著父親打開盒子,取出那些承載著記憶的物件。當老周的磁帶再次響起,年輕人們安靜下來,聽著二十年前的溪水聲和笑聲,臉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像在聽一個遙遠卻溫暖的傳說。
“這些東西該交給更年輕的人了。”父親把磁帶和懺悔錄遞給小林,“你們這代人沒見過幽穀的傷疤,更要記得它如何愈合的。”小林捧著這些物件,眼睛亮晶晶的,像捧著一整個世界的重量。
除夕夜的觀測站掛起了紅燈籠。林夏和父母、老周一家圍坐在一起吃年夜飯,電視裡正播放著幽穀生態修複的紀錄片。當鏡頭掃過溪岸邊的篝火和歡唱的村民,母親突然握住林夏的手:“你看,這山笑了。”
林夏望向窗外,雪落無聲,香樟樹的枝椏上積著薄薄的雪,像開滿了白色的花。遠處的溪麵上結著薄冰,月光落在冰上,碎成一片星星點點的光,像誰撒了一把珍珠在上麵。她突然明白,所謂傳承,不是把傷疤刻在心裡,而是把愈合的希望種進土裡,讓它長出新的年輪,指引後來的人——無論走多遠,都彆忘了為什麼出發。
年初一的清晨,林夏在香樟樹下發現了一串小小的腳印,延伸向溪岸。她笑著蹲下身,看見雪地上用樹枝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旁邊寫著:“謝謝幽穀的禮物。”是昨天來拜年的孩子留下的,他們的口袋裡,大概又裝滿了溪裡撿的鵝卵石,像裝著一整個山穀的春天。
風穿過樹梢,帶來了遠處的雞鳴。林夏望著漸漸亮起來的天空,知道幽穀的故事還會繼續,就像溪水總會流向遠方,卻永遠帶著源頭的清冽;就像香樟樹會年複一年地抽出新葉,把時光的刻痕,長成向上的力量。而那些回蕩在山穀裡的回聲,終將成為最溫暖的路標,指引著一代又一代人,守護這片重生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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