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漫過幽穀時,林夏在香樟樹下發現了個牛皮紙信封,上麵沒有署名,隻畫著片小小的楓葉。拆開後,泛黃的信紙上是稚嫩的字跡:“林老師,我把您講的幽穀故事寫成了作文,老師說可以投稿到兒童雜誌,您能幫我看看嗎?”落款是“小宇”,是去年來研學的孩子,總纏著要聽熒光苔蘚的傳說。
林夏握著信紙走向溪岸,晨光裡,幾個孩子正蹲在鵝卵石灘上畫畫,石板上用紅色顏料塗著歪歪扭扭的河流與樹木,其中一塊石板的角落,畫著個發光的小人,旁邊寫著“保護幽穀的阿姨”。她突然想起母親說過,孩子的眼睛能看見最純粹的光,就像幽穀的苔蘚,總能在黑暗裡找到發光的理由。
“林姐,省檔案館來人了。”小周的聲音打斷了思緒,他手裡拿著個厚重的檔案袋,“說要把咱們的修複記錄歸檔,還說……想把你父親的懺悔錄作為生態教育案例。”
檔案袋裡裝著二十年前的勘探報告、山火後的現場照片,還有環保隊曆年的檢測數據。林夏翻到最後一頁,是張打印的新聞截圖:《幽穀模式入選全國生態修複典範》,配圖裡,父親正和老周的兒子一起檢查新栽的樹苗,兩人的身影在陽光下重疊,像株並蒂生長的樹。
入夏的某個午後,林夏接到個陌生電話,對方自稱是老周當年的同事,聲音裡帶著遲疑:“我在雜誌上看到幽穀的照片了……當年我也參與了偷排,這些年一直睡不好,想回去做些什麼,還來得及嗎?”
林夏望著窗外正在擴建的生態教室,那裡將用來培訓各地的環保誌願者。她輕聲說:“幽穀的溪水從不拒絕回頭的人,您看,連當年的苔蘚都能變成淨化土壤的功臣呢。”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哭聲,像冰雪融化的聲響。
七月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林夏在監測站的監控裡看到,礦道舊址的沙棘林被雨水衝刷得東倒西歪。她披上雨衣趕過去時,看見父親正跪在泥裡扶正樹苗,褲腿沾滿泥漿,卻笑得很滿足:“這些根紮得深,衝不倒的,就像做錯事的人,隻要真心悔改,就能站得穩。”
雨停後,夕陽把沙棘林染成金紅色。林夏幫父親拍掉身上的泥,發現他鬢角的白發又多了些,卻比從前挺拔了許多。遠處的溪岸邊,母親正和老周的遺孀一起撿拾被衝上岸的垃圾,兩人的笑聲順著風飄過來,混著溪水叮咚的聲響,像支輕快的歌謠。
秋分那天,幽穀舉辦了第一屆“生態故事會”。孩子們圍坐在香樟樹下,聽老人們講過去的故事:有山火那晚的驚心動魄,有母親在精神病院畫的幽穀地圖,有父親偷偷給溪水采樣的驚險經曆。輪到小宇上台時,他舉著幅畫:畫麵上,熒光苔蘚變成了綠色的星星,照亮了礦道裡的排水閥,旁邊寫著“勇氣能讓黑暗變亮”。
林夏站在人群外,看著父親眼裡的淚光,母親嘴角的笑意,突然明白所謂救贖,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就像幽穀的修複,需要微生物分解毒素,需要樹木鎖住土壤,需要溪水帶走餘汙,更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把愧疚變成守護的力量。
深秋的清晨,林夏在觀測站的窗台上發現了片楓葉,葉脈上用鋼筆寫著行小字:“我在雜誌上看到小宇的作文了,謝謝你們讓我知道,有些錯誤可以被原諒。”是那個老周的同事寄來的,郵戳來自千裡之外的城市。
她把楓葉夾進父親的懺悔錄,那裡已經夾了許多類似的信物:有遊客留下的鵝卵石,有孩子們畫的螢火蟲,有誌願者寫的感謝信。這些零碎的物件拚湊起來,像幅立體的幽穀地圖,標注著每一顆被溫暖過的心。
冬至前夜,林夏收到小宇的短信,附了張照片:雜誌上刊登的作文旁,配著他畫的香樟樹,樹下站著三個模糊的身影,像她,像父親,像所有守護幽穀的人。短信裡說:“老師說,這叫傳承。”
林夏望著窗外飄起的雪花,香樟樹的枝椏在雪光裡勾勒出溫柔的輪廓。父親在廚房煮著餃子,母親坐在客廳裡翻看著生態教室的設計圖,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幽穀謠》。遠處的溪岸傳來孩子們的歡呼,他們在冰麵上放著自製的冰燈,燈光順著水流緩緩移動,像串流動的星辰。
她突然想給小宇回條短信,告訴她傳承不是沉重的負擔,而是像幽穀的風,把故事吹向遠方,讓每個聽到的人都知道:傷害或許會留下疤痕,但愛與勇氣,能讓疤痕開出花來。
雪越下越大,觀測站的燈光在雪幕中暈開溫暖的光圈。林夏鋪開信紙,想寫下幽穀的新故事,筆尖落在紙上時,卻先畫出了片小小的楓葉——就像那個匿名的信封,就像風裡藏著的信箋,把這裡的光與熱,悄悄送往更遠的地方。
她知道,幽穀的故事永遠不會寫完。隻要溪水還在流淌,香樟樹還在生長,就會有新的人帶著新的故事走來,把愧疚變成守護,把傷疤變成勳章,讓這片土地上的每一陣風,都帶著希望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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