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捷潘叼著煙,嗤笑一聲,隨手從鍋裡舀起一碗剛煮好、還冒著熱氣的鮮肉餃子,劈頭蓋臉就扣在安東頭上!滾燙的湯汁混著餃子皮、蝦仁、肉餡,順著安東的頭發、臉頰、脖子往下淌,狼狽不堪。
安東抹開糊住眼睛的湯汁,看著地上沾滿汙垢的餃子,一股冰冷的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你們要找死,”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喧鬨的酒吧背景音,“我攔不住。明天出了什麼事,也彆來找我。”他掏出那部老舊的翻蓋手機,屏幕碎裂,“現在,還我車。不然,我立刻報警。”
“報警”兩個字像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混混們虛張聲勢的氣焰。斯捷潘臉色變了變,色厲內荏地罵了幾句狠話,對著車子踹了一腳泄憤,帶著人悻悻地走了。謝爾蓋走在最後,動作僵硬。安東眯起眼,清晰地看到謝爾蓋周身纏繞著幾縷不祥的、汙濁的黑氣,印堂發黑,後腳跟像是被什麼東西無形地墊著,走一步,身子就怪異地往上輕顛一下。他的脖子更是歪得厲害,仿佛有個看不見的沉重負擔死死地騎壓在他的頸項上。
安東要回那點鬼錢,絕非吝嗇。那是他與那些徘徊之魂簽訂的契約憑證。錢被搶走,契約未履,亡者的執念無法平息,心願化為怨毒,連帶著它們通往輪回的路也會被阻塞。不過,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他已仁至義儘。
看著他們消失在“喀山街”儘頭晃動的霓虹光影裡,安東立刻撥通了報警電話。他聲音顫抖,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恐和委屈,向電話那頭的警察哭訴自己被一群混混搶劫、毆打、掀攤的遭遇。
警察來得很快。看著安東頭上、身上殘留的餃子湯漬和油汙,以及腹部的腳印淤痕,迅速拍照取證。在安東的指認下,警車很快開到了這群混混租住的、靠近伏爾加河廢棄碼頭的一棟破舊公寓樓前。
還是晚了。
門被警察拍開時,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雜著劣質油脂和變質肉類的腥臭撲麵而來。客廳裡一片狼藉。瓦尼亞、德米特裡、斯捷潘癱在散發著黴味的破沙發上,肚子撐得滾圓,像待宰的豬。他們嘴角、衣襟上全是凝固的、顏色詭異的暗紅油漬,滿足地打著飽嗝,空氣裡彌漫著胃酸和未消化油脂混合的酸腐氣味。地上散落著被撕開的空泡沫箱和幾個沾滿油汙的空碗。
他們顯然沒料到安東真敢報警,投過來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把安東生吞活剝。安東配合著警察,詳細描述了小吃車被搶、自己被毆打的經過,但對那些鬼錢,隻字未提。那是另一個世界的債,自然有另一個世界的債主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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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的調解結果毫無意外:混混們賠償餃子錢和象征性的醫藥費,外加當眾賠禮道歉。安東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看著斯捷潘幾個人在警察嚴厲的目光下,像鬥敗的瘟雞一樣,低著頭,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說著毫無誠意的“對不起”,心裡那口惡氣總算出了大半。隻是他們低頭時,眼中閃爍的並非悔意,而是更深的怨毒和貪婪。
安東毫不猶豫地在諒解書上簽下名字,筆跡流暢。他生怕這群雜碎真的就此老實了。後半夜的生意,耽誤不得。活人不吃,自有亡魂等著。
從警察局出來,已是第二天下午。天空陰沉,伏爾加河上吹來的風帶著水腥和鐵鏽味。安東回到家,一間位於老城邊緣的狹小公寓。他洗去一身疲憊和晦氣,換上乾淨衣服,立刻鑽進狹窄的廚房。前半夜的生意可有可無,後半夜的“客人”,才是重中之重。
他從老舊冰櫃深處拖出半扇凍得硬邦邦的豬肉。剔骨刀在磨刀石上蹭出刺耳的“嚓嚓”聲,在寂靜的房間裡回蕩。刀鋒熟練地遊走,分離骨骼、筋膜、肥膘。他把精心處理好的餡料包成一個個飽滿的餃子,整齊碼放在特製的泡沫盒裡,然後倒入大量粘稠、顏色渾濁、散發著陰冷氣息的油脂,直至完全浸沒。一邊操作,他一邊低聲歎息:“都說了…前半夜的,才是頂好的…怎麼就是不信呢…”
準備妥當,他回到臥室,倒在那張吱呀作響的舊鐵架床上,沉沉睡去。
淩晨一點,萬籟俱寂。寒風在空曠的街道上嗚咽,卷起地上的碎紙和塵土。安東騎著小鐵皮車,準時出現在“舊教堂巷”的入口。巷子深處,隻有幾盞殘破的路燈發出昏黃、閃爍的光,勉強照亮斷壁殘垣上剝落的聖像壁畫,那些空洞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凝視。空氣冰冷刺骨,彌漫著灰塵、黴菌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廢墟的沉寂氣息。
支好攤,安東將一碗碗特製的鬼餃子擺好。他拿出那把特製的、氣味沉鬱的引魂香和幾根粗大的白蠟燭。幽藍的火苗在蠟燭頂端跳躍,香頭亮起暗紅的光點,一縷縷灰白色的煙筆直地升起,在死寂寒冷的空氣中幾乎凝滯不動。燈火為迷途者引路,香火是供奉的食糧,而那一碗碗浸透油脂的餃子,則是安撫亡魂、助其踏上歸途的最後盛宴。
想到昨夜因那群混混搗亂而餓著肚子的亡魂,安東特意在每碗裡都加了雙份的量。為了防止錢再被偷——他毫不懷疑那群渣滓會卷土重來——他取出了一個沉重的舊鐵皮餅乾盒,用粗大的鐵鏈牢牢鎖在小車最粗的支架上。
“貪吧,拿吧,”安東看著那冰冷的鐵盒,低聲自語,“橫豎…報應也快到了。”他即將完成這批亡魂的引渡,然後徹底離開這座被伏爾加河環繞、卻又被無數陰影纏繞的城市。他懶得再和這些注定沉淪的渣滓糾纏。
一切就緒,安東最後看了一眼那在燭火和香煙中顯得格外詭異的餃子攤,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轉身推著空車,身影迅速沒入巷口外更深的黑暗裡,腳步聲漸漸遠去。
幾乎就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幾條鬼祟的影子便從巷口對麵一棟廢棄倉庫的陰影裡溜了出來。正是斯捷潘、瓦尼亞和德米特裡。
“媽的,溜得倒快!”斯捷潘低聲罵了一句,警惕地左右張望。昏黃閃爍的路燈光下,巷子裡空無一人,隻有蠟燭和香火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以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油脂和陰香氣味。
“謝爾蓋呢?”瓦尼亞縮著脖子,總覺得這巷子比平時更冷,風像冰水滲進骨頭縫,“說好了一起來的。”
德米特裡搓著手,哈著白氣,眼睛卻死死盯著攤位上那一碗碗油光發亮、堆得冒尖的餃子:“管他呢!那孫子出門前突然喊肚子疼,蹲在廁所裡嚎,估計是昨晚那油水太足,竄稀了!活該!正好少個人分!”
斯捷潘也懶得再等。他貪婪地吸了一口空氣中那股濃烈膩人的油脂香氣,這味道讓他胃裡空虛的饞蟲瘋狂蠕動,仿佛昨晚那些塞滿腸胃的東西從未存在過。“媽的,真香…”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中再無半點疑慮,隻剩下純粹的貪婪,“兄弟們,開飯!”
昏黃的、閃爍不定的路燈,將三人撲向小攤的扭曲影子,長長地投射在身後那布滿塗鴉和聖像殘片的斑駁牆壁上。影子瘋狂地舞動、拉長,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的提線木偶,又像無聲的、饑餓的群魔,迫不及待地撲向那散發著濃鬱油脂與陰冷氣息的源頭。白蠟燭幽藍的火苗被他們帶起的風猛地拉扯、搖曳,光影在殘破的牆壁和地麵上劇烈地跳動、變形,交織成一幅荒誕而令人心悸的群魔亂舞圖。
巷子深處,無儘的黑暗似乎凝固了,沉默地注視著這場活人的饕餮。唯有那幾縷筆直的香煙,依舊固執地向上攀升,刺入冰冷、沉重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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