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阿加菲亞額頭的傷口流進嘴角,她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鹹腥的鐵鏽味在口腔裡彌漫開。她看著盧卡申科痛得抽搐扭曲的臉和迅速腫脹變形的手腕,深陷的眼窩裡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混雜著遺憾和一絲……愧疚?
“可惜了……”她喃喃道,聲音輕得像歎息,隨即又恢複了那種令人心寒的平靜,“走吧,盧卡申科同誌。我把一切都告訴你。所有。”
回程的車廂裡彌漫著沉默、血腥味和濃重的疑雲。年輕警官伊戈爾開車,盧卡申科和阿加菲亞並排坐在後座。盧卡申科左手托著劇痛腫脹、已經用簡易夾板固定的右手腕,冷汗浸濕了他的鬢角。他鷹隼般的目光卻依舊死死盯在旁邊阿加菲亞的身上,仿佛要將這具蒼老軀殼徹底看穿。
“為什麼尋死?”盧卡申科的聲音沙啞,打破沉寂。海風拍打著車窗,嗚咽如同鬼哭。
阿加菲亞側頭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被冰雪覆蓋的荒涼針葉林,沉默了很久。車窗玻璃映出她布滿假皮和血汙、卻異常平靜的倒影。“我說過了,”她的聲音平靜無波,“我活著,隻為了完成那一件事。現在,做完了。不想活了。”
“你身上藏著不少秘密。”盧卡申科緊盯著她車窗上的倒影,捕捉著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哦?怎麼說?”阿加菲亞依舊看著窗外,聲音沒有起伏。
“殺女兒女婿時,你冷靜得像塊冰。在你丈夫墳前,你卻像變了個人。”盧卡申科的目光銳利如刀,“還有,你剛才在車上……”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目光掃過阿加菲亞沾血的手,“給我整理衣領領口?強迫症?可你家裡衣櫃裡的那些過季衣服,疊得亂七八糟,全是褶皺!”他突然傾身向前,不顧右手的劇痛,帶著巨大的壓迫感逼近阿加菲亞,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你到底是誰?!”
車廂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隻有引擎的轟鳴和海風的嗚咽。
阿加菲亞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她沒有看盧卡申科,而是挺直了那一直刻意佝僂的腰背。那一瞬間,她整個軀乾的輪廓在厚重黑裙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再是衰老的鬆弛,而顯出一種異常的挺拔。她抬起頭,渾濁的眼珠在昏暗的車廂光線裡,似乎有某種東西在剝落。在她驟然收縮的瞳孔倒影裡,盧卡申科清晰地看到,那原本蒼老乾癟的嘴唇,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清亮、冰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從阿加菲亞的喉嚨裡流淌出來,徹底取代了那砂紙摩擦般的蒼老:
“還有細節你怎麼不說呢,盧卡申科同誌?”
盧卡申科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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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他的聲音乾澀。
阿加菲亞——或者說,占據著這具軀殼的存在——微微側過臉,那雙渾濁的眼睛此刻卻像深潭般幽暗,直直望進盧卡申科漆黑的眸子裡,嘴角的弧度帶著一絲殘忍的戲謔:
“你在墳地拉住我的時候……應該發現了吧?我的腰,”她的聲音刻意放慢,如同冰冷的蛇信舔過耳膜,“纖細緊致……可不像個老太太吧?”
盧卡申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角的冷汗涔涔而下。記憶碎片在劇痛和震驚中瘋狂閃回——墓地裡那不顧一切的自殺撲撞,他箍住對方時手掌下那異常柔韌緊致的腰肢觸感,完全不符合一個老嫗應有的鬆弛……所有被忽略的違和感,此刻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判斷!
“沒錯,”鏡中倒影裡的女人,聲音徹底褪去了偽裝,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我根本不是阿加菲亞·彼得羅夫娜。”
審訊室的強光燈再次無情地亮起,如同手術台上的無影燈,將每一個角落都照得纖毫畢現。盧卡申科和奧爾加坐在桌子對麵,臉色凝重得如同凍土。桌上的錄音筆閃著微弱的紅光。坐在他們麵前的,已經不再是那個佝僂、蒼老的阿加菲亞。
她向後靠在冰冷的金屬椅背上,姿態放鬆,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慵懶。慘白燈光下,那張布滿皺紋、沾著乾涸血汙的臉,此刻卻透出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平靜輪廓。她開口,聲音清亮、平穩,徹底剝去了維堡口音的蒼老偽裝:
“真正的阿加菲亞·彼得羅夫娜在哪?”盧卡申科的聲音低沉緊繃,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
“死了。”年輕女人回答得乾脆利落,嘴角甚至勾起一個細微的、冰冷的弧度。
“你殺了她?”盧卡申科身體前傾,目光如炬。
“不。”她微微仰起頭,讓刺眼的燈光直射在她臉上,那層精心描繪的衰老假皮在強光下顯得更加怪異。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但我親手埋了她。”
“埋在哪了?”盧卡申科追問,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
“郊外墓地啊,”女人歪了歪頭,動作帶著一種年輕人才有的隨意,與她臉上的“衰老”形成詭異反差,“我們剛剛去的那裡。格裡高利·彼得羅維奇的墓。下麵埋的,從來就不是他。”
“格裡高利的墓是空的!我們隻找到了骨灰壇!”盧卡申科猛地站起,拳頭砸在桌麵上,震得筆筒跳起又落下。
年輕女人看著他,深潭般的眼眸裡沒有任何波瀾:“你怎麼就確定……那骨灰壇裡的,是格裡高利呢?”
盧卡申科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針紮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說,”女人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手銬磨得發紅的手腕,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優雅,“我把阿涅西雅婆婆……阿加菲亞·彼得羅夫娜的骨灰,放了進去。放進了她丈夫那個空著的墓穴裡。”
死寂。隻有電流通過燈管的微弱嗡鳴。
“到底怎麼回事?”盧卡申科的聲音嘶啞,重新坐回椅子,巨大的疲憊感席卷而來。他看了一眼牆壁上巨大的、褪色的“坦白從寬”標語。
年輕女人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標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重新坐正,目光仿佛穿透了審訊室慘白的牆壁,投向遙遠的、風雪彌漫的過去。
“重新介紹一下,”她的聲音清晰地在寂靜中響起,“我叫娜傑日達·伊萬諾娃。我是個孤兒。”
“十五歲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維堡的街道凍得像鐵板。我蜷縮在‘聖光’兒童福利院後門結冰的台階上,數著手背上凍裂的傷口。十五歲,太大了,沒人願意收養一個渾身是刺、眼神像狼崽的拖油瓶。”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講述彆人的故事。
“‘吃糖嗎?’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我抬頭,看見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太太。她就是阿加菲亞·彼得羅夫娜。十年前的阿加菲亞。‘我已經十五歲了,’我硬邦邦地回答,‘早就不信什麼好心人,也不稀罕一顆糖。不用可憐我。’”
“‘我不是可憐你,’她掰開我凍得發紫、攥得死緊的拳頭,把一顆廉價的、包裝紙都磨破了的硬水果糖塞進我手心,‘老太婆牙疼,吃不了甜的。’”娜傑日達的嘴角似乎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憶那顆糖的味道,“那顆糖,最終還是進了我的嘴巴。甜得發膩,帶著一股劣質香精的味道。後來我才知道,阿婆的女兒葉卡捷琳娜不久前剛去了莫斯科,連婚都是在莫斯科結的,嫁了個據說很有本事的男人,安德烈。她總在黃昏時去維堡港的海堤上散步,就是在那裡撿到了我。”
“‘小娜佳,’她總這麼叫我。”
“‘阿涅西雅婆婆,’我總這樣回她。”
“那時候她還住在維堡老城區一棟搖搖欲墜的木屋裡,沒搬去葉卡捷琳娜後來在郊外給她買的那個‘享福’的房子。阿加菲亞是個心軟的好人,她讓我住進了她家。那時候,她的丈夫格裡高利·米哈伊洛維奇還活著。”娜傑日達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眼神飄向審訊室冰冷的角落,仿佛那裡站著兩個溫暖的影子,“他們對我很好……好到讓我覺得,原來‘家’這個詞,不是童話書裡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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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格裡高利那時候還活著?”盧卡申科打斷她,眉頭緊鎖,“那他現在死了,墓為什麼是空的?”
“彆急啊,”娜傑日達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盧卡申科,眼神恢複了那種冰冷的平靜,“我慢慢和你說。”
“兩年後,葉卡捷琳娜帶著她丈夫安德烈回來了。她看見家裡多了個我,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在她眼裡,我連空氣都不如。葉卡捷琳娜在莫斯科賺了大錢,這次回來拖著一整箱現金——不是支票,是嶄新的、散發著油墨味的盧布現鈔,厚厚一摞一摞的,能把人眼睛晃花。”娜傑日達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嘲諷,“她在外麵人眼裡‘孝順’極了,這次回來就是要接父母去莫斯科‘享福’,離開這個‘鄉下破地方’。”
“可搬家前一晚,他們吵翻了天。那聲音,能把屋頂掀開。”她的語速加快,眼神變得銳利,“一箱子錢直接從格裡高利叔叔的房間裡砸了出來!門板被撞得山響!花花綠綠的盧布鈔票天女散花般飛出來,灑滿了小小的、堆滿雜物的堂屋!格裡高利叔叔的吼聲像炸雷,我躲在廚房門後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格裡高利·彼得羅維奇活了六十歲,骨頭縫裡刻著‘誠實’兩個字!我們老彼得羅夫家怎麼養出你這種喪儘天良的東西?!拿著你的贓錢滾!馬上滾!’阿加菲亞嬸嬸的哭聲夾在中間,破碎得像摔在地上的瓷器:‘葉尼婭!我的葉尼婭!收手吧!媽陪你去自首!求你了!’”
“葉卡捷琳娜的錢不乾淨。老兩口在維堡港碼頭乾了一輩子力氣活,格裡高利叔叔是吊車工,阿婆在碼頭食堂做飯,他們的骨頭和腳下的土地一樣硬,刻著‘本分’兩個字。葉卡捷琳娜當夜就走了,那箱子錢大部分被格裡高利叔叔扔了出去,隻剩下一些散落在角落。阿婆蹲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張一張地撿著那些散落的盧布,手指抖得厲害。我幫她撿,她卻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她的眼睛紅得像要滴血,死死盯著我:‘小娜佳,你說……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沒回答。那晚之後,格裡高利叔叔就病了。不是身體上的病,是心裡的。他變得沉默,像被抽走了魂,整天坐在窗邊那把舊搖椅上,盯著窗外灰蒙蒙的海港,一坐就是一整天,煙鬥裡的火早就熄了也不知道。阿婆也變了。她不再去海堤散步,而是整天坐在堂屋裡那張嘎吱作響的桌子旁,一遍一遍地、用粗糙的手指撫摸著葉卡捷琳娜小時候唯一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無憂無慮,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裙子,背景是維堡港的老燈塔。”
“三個月後,格裡高利叔叔死了。死得很突然。早晨阿婆喊他起來喝燕麥粥時,發現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嘴角帶著一道已經乾涸發黑的血痕。醫生來了,翻翻眼皮,聽聽心跳,說是突發心梗。下葬那天,葉卡捷琳娜沒回來,連個電話都沒有。阿婆一滴眼淚都沒掉,隻是死死盯著那口薄木棺材,直到最後一鏟凍土徹底蓋住它,把格裡高利叔叔留在了索洛維茨基島墓園那冰冷的角落。”
“可第二天,”娜傑日達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刺骨,眼神銳利如刀,“那座新墳就空了。”
“空的?”盧卡申科屏住呼吸。
“棺材還在。屍體沒了。”娜傑日達的嘴角勾起一個殘酷的冷笑,“阿婆一個人站在那個空蕩蕩的土坑前,寒風卷起她灰白的頭發。她先是愣了很久,然後……突然笑了。那笑聲乾澀、嘶啞,像夜梟的悲鳴,在空曠死寂的墓園裡回蕩。我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渾身冷得發抖,不是因為寒風,是因為……我看見了。”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帶著徹骨的寒意,“就在那座空墳的墓碑後麵,雪地上,扔著一個煙頭。金色的濾嘴,很高級的那種。和葉卡捷琳娜這次回來抽的那種……一模一樣。”
“後來,阿婆還是收拾了行李,帶我搬去了葉卡捷琳娜在郊外買的房子。城裡的日子和維堡老港完全不同。汽車喇叭聲從早響到晚,鄰居們穿著光鮮,說著我們聽不懂的時髦話。阿婆經常站在那個寬敞卻冰冷的陽台上,望著遠處莫斯科方向的高樓輪廓發呆。我走過去,聽見她低聲自言自語,像夢囈:‘格裡沙以前總說……等葉尼婭出息了,就帶她去莫斯科看看紅場……’”
“那時候,我已經十八歲了。我不想繼續麻煩阿婆。也可能是因為這房子是葉卡捷琳娜買的,每次想到這個,我心裡就像吞了隻蒼蠅。”娜傑日達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嘲,“我在維堡市中心的‘北方’便利店找了份夜班工作,包吃住。一邊打工,一邊偷偷攢錢參加夜校的自學考試。阿婆也沒閒著。她受不了整天待在那個‘金絲籠’裡,就在小區門口支了個小小的攤子,賣她自己醃的酸黃瓜、漬蘑菇和熬的藍莓醬。她的手藝是維堡老港一絕,漸漸有了些老主顧,大多是念舊的老人。我每周唯一的休息日都去幫她收攤,給她揉揉被寒風吹得僵硬的肩膀,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麻木地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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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後來發現,阿婆變得不太對勁。”娜傑日達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壓抑的痛苦,“她常常忘記收錢,有時對著空蕩蕩的客廳角落自言自語,喊‘葉尼婭’。仔細想想,是從葉卡捷琳娜上次回來之後開始的。鄰居們說葉卡捷琳娜那次回來帶了很多外國香水巧克力,挨家挨戶送,讓鄰居們多照顧她獨居的母親。大家都誇她有孝心,說阿婆有福氣。我當時以為阿婆隻是年紀大了,有點糊塗了……”她抬起頭,深潭般的眼睛直視盧卡申科,裡麵翻湧著巨大的痛苦和悔恨,“現在想想,我真蠢!蠢透了!”
“你發現了什麼?”盧卡申科停下筆,緊緊盯著她。
“盧卡申科同誌,”娜傑日達的聲音帶著一種靈魂被撕裂般的顫抖,“你說……人怎麼能狠心到這種地步?對自己的親生母親?”
“你是說葉卡捷琳娜?”盧卡申科的聲音也繃緊了。
“你們不是想知道格裡高利叔叔的屍體在哪嗎?”娜傑日達猛地抬起頭,那雙年輕的眼睛裡燃燒著地獄般的火焰,直直射向盧卡申科,“去阿婆的老屋看看吧!她維堡老港那棟木屋!去撬開她臥室地板!第三塊木板!是空心的!”
盧卡申科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抓起對講機,聲音急促而有力:“所有人!目標維堡老港區,燈塔街七號!封鎖現場!技術科帶破拆工具!立刻!”
警車再次撕裂維堡的黃昏,朝著破敗的老港區疾馳。這一次,娜傑日達也被帶上了。她坐在後座,雙手戴銬,臉上殘留的假皮和血汙讓她看起來像個破碎的玩偶。窗外是熟悉的、飛速倒退的破敗街景——剝落的油漆、生鏽的伏爾加汽車殘骸、歪斜的木質招牌。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的鹹腥和廢棄機油的混合氣味。
燈塔街七號。那棟在寒風中搖搖欲墜的舊木屋,像一個被遺忘的幽靈。警察迅速拉起了警戒線,刺眼的藍紅警燈旋轉著,將斑駁的木板牆塗抹上詭異的色彩。鄰居們從低矮的窗戶後探出驚懼好奇的目光。
娜傑日達被兩名警察押著,站在散發著黴味和灰塵氣息的臥室中央。就是這裡。阿加菲亞嬸嬸曾經夜夜獨坐垂淚的地方。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靠牆位置的地板。那裡的木板顏色略深,邊緣的縫隙似乎也更大一些。
“那裡。”她抬起戴著手銬的手,指向那塊地方,聲音嘶啞,手指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技術科的警員拿著撬棍和錘子上前。沉重的工具抵住了木板邊緣。盧卡申科站在娜傑日達身邊,呼吸粗重,銳利的目光在娜傑日達慘白的臉和那塊可疑的地板之間來回掃視。
咚!咚!咚!
撬棍撞擊木頭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裡沉悶地回蕩,每一下都像敲在人的心口上。木屑飛濺。嘎吱——令人牙酸的木頭撕裂聲響起。
那塊深色的木板被撬棍猛地撬起!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惡臭,如同積壓了十年的腐敗沼澤被瞬間揭開,混合著泥土、朽木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膩腥氣,猛地從那個黑洞洞的缺口裡噴湧而出!瞬間灌滿了整個房間!幾個靠近的警察猝不及防,被這地獄般的氣味嗆得連連後退,捂住口鼻,發出劇烈的乾嘔聲。
盧卡申科強忍著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和生理性的眩暈,屏住呼吸,掏出口袋裡的強光手電,一道刺目的光柱猛地射向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光柱刺破了地窖般的黑暗。
首先看到的,是散亂的、沾滿深褐色汙跡的……盧布鈔票。不是新鈔,是早已停止流通的、印著鐮刀錘子和列寧頭像的舊盧布!厚厚一遝一遝,鋪滿了坑底,像一層腐爛的落葉。
接著,光柱向下移動,穿透紙幣的縫隙,照亮了坑底。
一副扭曲的、覆蓋著泥土和黴斑的人類骸骨蜷縮在那裡。空洞的眼窩向上凝望著,下頜骨以一個極其痛苦的角度張開著,仿佛在無聲地呐喊。破爛的衣物纖維粘在森白的骨頭上,依稀能辨認出是碼頭工人常穿的粗帆布工裝。
骸骨扭曲的手指間,死死抓著一張同樣沾滿汙跡的紙片。手電光下,紙片上的字跡雖已模糊,卻依舊能辨認出幾個觸目驚心的詞:
“……贓款……人命……滅口……葉卡捷琳娜……”
骸骨旁邊,一個早已鏽蝕變形的金屬煙盒半埋在泥土裡,盒蓋上模糊地刻著一個花體字母“a”——安德烈這個名字的首字母。
哐當!
盧卡申科手中的強光手電,脫手掉在了腐朽的木地板上。刺眼的光柱歪斜著,照亮了牆壁上聖像中聖母悲憫的雙眼,也照亮了他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房間內隻剩下此起彼伏的、壓抑不住的乾嘔聲,和那濃得化不開的、沉澱了十年的死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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