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城祭壇之上,那枚由青金樹根凝成的足印,正以一種肉眼難辨的頻率微微震顫。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道無聲的波紋,自足印中心擴散開來,如水入沙,無聲無息地滲入九州的山川地脈。
千裡之外,豫州原野,一名皮膚黝黑的老農正弓著背,吃力地在龜裂的田地裡扶犁。
常年緊握犁把的掌心布滿厚繭,此刻卻突兀地傳來一陣灼燙。
他疑惑地停下腳步,攤開手掌,隻見粗糙的掌紋之間,竟隱隱泛起一縷極淡的青金微光。
老農愣了片刻,眼中卻沒有驚慌,反而是一種宿命般的平靜。
他沒有擦拭,隻是將那隻發光的手重新握緊了犁把,用儘全身力氣,將沉重的犁頭深深紮進乾硬的土中。
“該翻的地,總得有人翻。”他沙啞地低語,像是對這片土地,也像是對自己。
話音剛落,那原本死寂的鐵犁頭竟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
下一刻,它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不再需要老農的推動,自行破開堅土,穩健前行。
犁鏵所過之處,奇跡發生了——身後翻開的犁溝裡,枯黃的草根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返青,乾裂的土地如傷口般自行愈合,濕潤的泥土氣息撲麵而來。
這不再是單純的耕作,而是一種喚醒。
地脈,因這一個凡人的執念而活,因這千萬個凡人的期盼而動。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洛陽廢墟,那根自斬神位後便懸於半空的青金刀脊,也感應到了這股來自大地的脈動。
它不再懸浮,而是緩緩下沉,無聲地沒入地下三尺,恰好與那奔流而至的無形地氣精準相接。
刹那間,整座沉寂了百年的廢都地基,開始劇烈震顫。
這不是毀滅的征兆,而是重塑的序曲。
地麵上散落的碎石、殘磚,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操控,開始自動聚攏、排列,依照著某種古老的記憶,壘砌成陣。
那些斷壁殘垣,竟也在震動中緩緩歸位、拚接,雖然依舊殘破,卻奇跡般地複現出盛漢時期那雄偉城廓的模糊輪廓。
那個一直跪坐在刀脊正下方的流浪兒,身體隨著大地的震顫而起伏,他緊閉雙眼,掌心那早已烙印的金紋此刻亮如白晝,與腳下奔騰的地氣徹底連為一體。
他能感覺到,無數沉睡的意誌正在蘇醒。
“不是你回來,”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用稚嫩卻無比堅定的聲音輕語,“是我們,從來沒走。”
話音未落,地底深處傳來一陣低沉而浩大的回響。
那聲音初時模糊,細聽之下,卻像是萬千兵士踏著整齊的步伐在行軍,又像是成千上萬柄戰刀同時出鞘的齊鳴。
那是被埋葬在這片土地之下,沉眠了數百年的漢家戰魂。
他們曾隨這座都城一同傾頹,但他們的不屈與榮耀,早已融入了洛陽的每一寸泥土。
此刻,因著那貫通天地的信念重燃,他們醒了。
人間異動如此劇烈,終於觸怒了九天之上的意誌。
天界,或是說那殘存的天道規則,被這股源自凡俗的“逆神之念”徹底激怒。
九霄之上,黑雲翻滾,紫電如龍,一座座巍峨神門的殘影在雷雲中若隱隱現,足有三十六道之多。
那是天道正統的象征,是執掌刑罰的權柄。
一道足以抹除山川、蒸乾江河的“寂滅雷劫”正在彙聚,準備以煌煌天威,將這剛剛複蘇的人間地脈連同其上所有不敬的生靈,徹底化為虛無。
雷劫未落,那股毀天滅地的威壓已然籠罩九州。
山中走獸蜷縮洞穴,江河遊魚沉入水底,萬物都在這天威之下瑟瑟發抖。
然而,就在雷光即將劈落的瞬間,異變陡生!
並非來自某位英雄,也並非來自什麼上古神器。
回應天威的,是人間最平凡、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田壟間,老農那柄剛剛喚醒地脈的犁頭,驟然脫手飛起。
村落裡,婦人裁衣的剪刀,自行掙開主人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