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葉在腳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顧塵的登山靴碾過一截泛著青黴的斷枝,耳後忽然掠過一陣冷風。
他下意識側頭,正看見右側一棵兩人合抱的喬木樹皮裂開半指寬的縫隙,暗紅脈絡順著裂痕爬出來,像被剝了皮的血管在空氣中抽搐。
"這些紋路..."他屈指輕叩樹乾,指尖觸及的瞬間,那些暗紅脈絡突然收縮,在樹皮上組成扭曲的符號——是青銅殿穹頂石磚邊緣刻著的古文字,也是三個月前在荒村鬼樓裡,他從被封印的棺材上拓下來的咒文。
吳悅的警棍在掌心轉了半圈,金屬棍頭擦過樹乾時迸出幾點火星:"和上次在老宅密室見到的一樣?"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掩不住尾音的緊繃——頭頂的樹冠仍在收攏,原本透下的光斑被擠成細弱的金線,將三人的影子揉成一團模糊的墨漬。
神秘人突然踉蹌兩步,手按在胸口的位置。
顧塵注意到他頸側青筋暴起,那裡的皮膚下有暗金色紋路在遊走,那是契約者後裔特有的印記,此刻正泛著灼燒的紅。"契約之根..."神秘人抬起染血的指尖,指向森林最深處那團更濃鬱的陰影,"就在那裡。"
話音未落,三人身周的空氣突然凝固。
顧塵的後頸泛起涼意,他看見七道黑影從古樹根部的陰影裡滲出來,輪廓像被水浸過的舊報紙,五官模糊成一片混沌,喉間發出砂紙摩擦般的嘶吼:"獻祭靈魂,換取通行。"
吳悅的警棍"哢"地彈出全長,卻在觸及黑影的瞬間被彈開。
那團黑影晃了晃,竟在三人麵前分裂成三團,分彆飄向顧塵、吳悅和神秘人。
顧塵的瞳孔驟縮——他看見自己最不願想起的畫麵:暴雨夜的廢棄工廠,林深被鬼麵人推下天台時,風衣下擺翻卷的弧度,和他最後喊出的"小心"。
"不。"顧塵的聲音發顫。
三個月前的雷鳴在耳邊炸響,雨水混著血珠砸在他臉上。
他伸手去抓林深的手,指尖卻穿透了那道虛影。
黑影的嘶吼變得尖銳:"你救不了他,就像你救不了所有信任你的人。"
"夠了!"顧塵突然握拳砸向幻象。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他的拳頭穿過林深的胸口,觸到一片冷硬的虛無。
他猛地抬頭,眼底血絲漫開:"這是假的!
你用我的記憶做刀,但我知道——"他扯開領口,露出鎖骨下方一道淡白的疤,"林深最後用自己引開了鬼麵人,他的血濺在我這裡,溫度還在。"
幻象開始扭曲。
顧塵看見林深的臉逐漸模糊,最後消散前,那道虛影竟露出和記憶裡一樣的笑:"老顧,彆犯傻。"
"吳悅!"顧塵轉頭時,正看見她渾身發抖。
女警的瞳孔裡映著血色——她的母親,那個總在派出所門口等她下班的白發老人,此刻被黑影纏住腳踝,正被拖向地縫。"媽!"吳悅撲過去要拽,卻被黑影纏住手腕,"你不是警察嗎?
連自己家人都保護不了,憑什麼穿這身警服?"
吳悅的呼吸急促起來。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警徽,金屬邊緣硌得皮膚發紅。
顧塵看見她喉結動了動,輕聲說:"十七歲那年,我在巷口看見喝醉的男人打老人。
我衝上去攔,被推得撞在牆上。
是張叔——當時的片警,他把我扶起來,說"小悅,害怕是人的本能,但穿上警服,就要把害怕變成鎧甲"。"
她突然站直身子,警棍重重砸在地麵。"我加入警隊不是為了當英雄。"吳悅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卻越說越穩,"是為了讓我媽能在菜市場和人聊天時,不用擔驚受怕;是為了讓林深這樣的人,不用再替彆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