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的電話剛掛,高育良便站起身,推開會議室門。走廊儘頭的窗戶透進一縷陽光,照在他肩上,像披了件金線織的外衣。他沒回頭,隻說了句:“散會。”
常委們陸續起身,有人低頭翻文件,有人悄悄交換眼神。徐建國站在原地沒動,手裡的紀要捏得發皺。
高育良走過他身邊時,腳步沒停,聲音卻落了下來:“明天上午九點,金山縣人事議題,我提丁義珍任常務副縣長,你準備材料。”
徐建國喉嚨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隻擠出一個“好”字。
高育良沒再理他,徑直回了辦公室。門一關,屋裡靜得能聽見牆上掛鐘的滴答聲。
他坐在椅子上,沒開燈,望著窗外呂州市政府大樓的輪廓,像在看一幅未完成的棋局。
十五分鐘後,省委辦公廳的電話打了進來。
“高書記,趙省長剛在書記碰頭會上提議,李達康同誌任金山縣縣長。”
高育良沒說話,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三下。
“……程序上,常務副縣長由市裡提名,縣長由省裡統籌安排,這個……咱們也不好硬頂。”對方語氣小心翼翼。
“我明白。”高育良終於開口,“那就按省裡的意思辦。”
電話掛了。他沒動,也沒歎氣,隻是慢慢從抽屜裡抽出一張漢東省地圖,攤在桌上。指尖順著呂州往南滑,停在金山縣的位置,輕輕點了兩下。
他知道,這不是什麼“統籌安排”,是截胡。
趙立春的動作太快了。快得不像臨時起意,倒像等這一步等了很久。
他盯著地圖看了足足十分鐘,才把燈打開。桌上的茶已經涼了,他端起來喝了一口,澀得皺眉。
“李達康……趙立春的秘書?”他自言自語,“外放鍛煉?嗬。”
他把茶杯放下,拿起筆,在便簽紙上寫了三個字:等一等。然後塞進抽屜,鎖上。
與此同時,青山鎮。
丁義珍正站在羽絨服廠新廠房的腳手架旁,聽技術員講生產線擴容的事。風有點大,吹得他外套下擺不停翻動。手機在褲兜裡震了一下。
他掏出來看了一眼,是王大陸。
“喂。”
“省裡下了調令,你去金山縣,常務副縣長。”
丁義珍沒說話,手指在手機邊上輕輕摩挲。
“怎麼了?”王大陸問。
“趙立春提名李達康當縣長。”丁義珍聲音很平,“我過去,是副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操!”王大陸終於罵出聲,“鐘書記不是說讓你主持工作嗎?”
“現在不能主持了。”丁義珍笑了笑,“副職,管點財政,交通,工業,彆的……輪不到我說話。”
他掛了電話,抬頭看廠房上方的塔吊,正在吊一塊鋼梁,緩緩移動。陽光照在金屬上,反出一道刺眼的光。
他眯了眯眼,掏出手機,撥通了鐘小艾。
“小艾。”
“你聽說了?”鐘小艾的聲音很穩,但能聽出壓著火。
“聽說了。李達康,趙省長的秘書。”
“我爸原本安排你主持縣政府,趙立春在書記碰頭會上突然提了李達康,說‘年輕乾部要多壓擔子’,梁書記沒反對,事情就定了。”
丁義珍嗯了一聲。
“你不生氣?”鐘小艾問。
“生氣沒用。”他說,“趙立春這是衝我來的。我爺爺是工業部副部長,我爸是首富,我嶽父是省長,我老師是政法委書記,我老婆是省長女兒——我往金山縣一站,就是根高壓線。他現在派個人過去,想要搭順風車罷了,不過他的吃相難看了點。”
鐘小艾在那頭笑了下:“你還挺清醒。”
“我不清醒能活到現在?”丁義珍也笑了,“不過也好,副職反而自在。縣長是頭,但錢袋子、項目審批、土地出讓,哪個不是常務副縣長在管?他派個李達康來當縣長,我就當他是來簽字的。”
鐘小艾頓了頓:“你爸知道嗎?”
“彆告訴他。”丁義珍語氣一沉,“這事,我自己扛。要是老頭子知道有人想摘咱的桃子估計他能把趙立春給弄了。這麼多年老頭子可不是喜歡吃暗虧的性格。”
他掛了電話,站在原地沒動。遠處工地上,一輛混凝土車正在卸料,發出沉悶的轟響。
他忽然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張皺巴巴的青山鎮規劃圖,折了兩下,變成一架紙飛機。
手腕一抖,飛機飛出,撞在廠房柱子上,啪地掉在地上。
他沒去撿。
轉身朝車走去。
車裡,李響已經在等他。見他上來,問:“調令下來了?”
“下來了。”丁義珍係上安全帶,“金山縣,常務副縣長。”
李響點點頭:“趙立春的人當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