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的寒意,隔著華貴的絲綢睡袍,刺得阿斯彭伍德男爵心臟一陣抽搐。
那一點鋒芒上凝聚的晨光,比正午的烈日還要灼目,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不受控製地磕碰,發出“咯咯”的脆響。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尊嚴與恐懼。
“第一個!我選第一個!”
男爵的聲音嘶啞尖利,像被踩住脖子的雞。
“我願意!我願意帶我的人去攻擊紅水領!為您衝鋒!”
“很好。”
長劍歸鞘,發出一聲輕微而冷酷的摩擦音。但艾倫的眼神,依舊像釘子一樣,死死地釘在男爵身上。
那眼神仿佛在說,劍雖然回去了,但隨時可以再出來。
“在你出發前,回答我幾個問題。”
阿斯彭伍德男爵癱在地上,像一條被撈出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拚命點頭。
“您問,您儘管問!我什麼都說!”
艾倫背著手,在大廳裡緩緩踱步。他的馬刺與石質地板碰撞,發出清脆而富有節奏的“哢噠”聲,每一下,都敲在男爵脆弱的神經上。
“維克多一個人,沒這麼大的麵子。”
艾倫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讓你們三個領主,同時放棄中立,把家族的命運押上來攻擊我。這背後,是誰在許諾?”
“是……是聖光教會。”
這四個字仿佛抽乾了男爵肺裡所有的空氣,他聲音細若蚊蚋,帶著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維克多伯爵是教會的傳話人。他說……他說您在王都公開頂撞大主教,是對聖光威嚴的公然褻瀆。教會……教會要給您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艾倫的腳步,停了。
那富有節奏的“哢噠”聲戛然而止,讓整個大廳陷入一片死寂。
“紅胡子巴格魯,石拳格羅姆,也是因為這個?”
“是!是的!”
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男爵的聲音陡然拔高,甚至帶上了一絲狂熱的辯解意味。
“我們都是聖光最虔誠的信徒!我們絕不能容忍任何人,任何事,玷汙聖光的榮耀!”
他說得慷慨激昂,肥胖的臉上泛起一陣病態的潮紅,好像自己真的是在扞衛信仰的聖戰士。
艾倫轉過身,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那笑容,比窗外晨曦的微光還要冰冷。
“虔誠?”
他玩味地咀嚼著這個詞。
“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一群靠著放高利貸、販賣違禁品、甚至把領地裡的少女送給大貴族換取庇護的人,什麼時候也配談信仰了?”
男爵臉上的潮紅瞬間褪去,那點虛假的慷慨激昂被戳破,隻剩下赤裸裸的恐懼和難堪。
“大人,我們真的……”
“閉嘴。”
艾倫的聲音陡然轉冷,不帶一絲情緒。
“告訴我,除了你們三個,北境還有誰,收到了教會的‘神聖指示’?”
男爵的身體又開始抖動,這次抖得更厲害了。
“我……我不知道具體名單……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教會的傳教士最近在北境的活動異常頻繁。他們走訪了許多貴族,宣揚聖光的教義,說……說北境的信仰不夠純粹,需要淨化。”
淨化。
不,還有一個更準確的詞。
異端。
這兩個字像一根淬了冰的毒針,瞬間刺入艾倫的神經。
周遭的一切聲音——男爵的喘息,窗外的風聲,城堡殘垣的燃燒聲——在這一刻儘數褪去。
他的視野裡,隻剩下這兩個字在瘋狂地燃燒、膨脹。
前世的遊戲裡,那場席卷整個大陸,讓無數王國灰飛煙滅的血色風暴,就是從這兩個字開始的。
異端審判庭。
那個黑色的名字,本身就代表著絕望。他們以淨化信仰為名,將火刑架立遍大陸的每一個角落。任何不順從者,任何質疑者,任何擁有不同力量體係的人,都會被定義為“異端”。
然後,在聖歌與民眾的歡呼聲中,被活活燒成焦炭。
艾倫記得,當他繼承北狼王國的王位後,也曾天真地以為可以和那個龐然大物和平共處。
直到審判庭的黑袍人,帶著鎖鏈和烙鐵,出現在他的王城,要帶走他麾下一位信仰自然之力的德魯伊時,他拔出了劍。
那一戰的結局,是整個北狼王國的覆滅。
不是輸在戰場上,而是輸給了那無孔不入的“信仰”。
“大人?大人?”
男爵顫抖的呼喚,將艾倫從那片血色的記憶中拉了回來。
艾倫的眼神恢複了焦距,但深處,卻多了一層化不開的陰霾。
“北境現在有多少教會的傳教士?”
“具體數字沒人清楚,但……但幾乎每一個有頭有臉的貴族領地,每一個人口過萬的城市,都建立了臨時的布道所。他們說,要在北境修建一百座聖光神殿,讓聖光的光輝,照亮這片被遺忘的土地。”
艾倫的手,在身側緩緩攥成了拳頭,骨節發出輕微的爆響。
他拒絕了王位,遠走北境,龜縮在這片冰天雪地裡,就是為了避開王都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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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終究還是小看了聖光教會的偏執與傲慢。
在他們眼中,艾倫在王都的行為,不是一個王子的反抗,而是一隻螻蟻對神隻的挑釁。
神,是不會忘記任何一隻挑釁過自己的螻蟻的。
“那些傳教士,還說了什麼?”
“他們說……說您是從王都逃出來的危險分子,思想已經被邪惡所腐化。”男爵幾乎不敢看艾倫的眼睛,“他們說,您的存在,會汙染北境淳樸的民風,讓整個北境,都偏離聖光的指引。”
艾.倫的嘴角,那絲冰冷的笑意更濃了。
“所以,你們這三個‘虔誠的信徒’,就自告奮勇,來替聖光‘淨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