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黑石的聲音不大。
卻讓酒館門口凍結的空氣,再度凝固。
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安靜。
之前的安靜,是好奇與期待。
而此刻的安靜,是刀鋒懸頸的死寂。
風雪聲消失了。
木柴堆燃燒的劈啪聲消失了。
數十人粗重的呼吸聲,也消失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從那兩堆對比鮮明的木柴上撕扯下來,帶著驚愕、不解與恐懼,死死釘在那個名為“石頭”的護衛身上。
那個一直沉默著,臉上塗滿油汙的男人。
托文的嘴巴還大張著,臉上貪婪的算計與諂媚的笑容,凝固成一個滑稽而僵硬的麵具。他眼中的金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動物般的恐慌。
格魯和他的同伴們也徹底愣住了。
他們攥緊的拳頭鬆開,又猛地攥緊,手背上青筋賁起。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疇。
凱爾身後的親衛動了。
沒有命令,卻默契得如同一個整體。他們的手按上了刀柄,腳步無聲地挪動,看似隨意的站位,卻在瞬間構成了一個收縮的包圍圈,封死了灰燼所有可能逃離的路線。
殺氣,無聲彌漫。
灰燼沒有動。
他甚至沒有去看凱爾那雙探究的眼睛。
他的視線很慢。
從凱爾肩上那件被雪濡濕的華貴紫貂大衣開始。
滑過衣領上名貴的銀扣。
再到他身後。
那幾個親衛的手,已經按住了刀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們的眼神,是北境雪原上餓狼的眼神,冰冷,專注,且致命。
最後,他的目光才落回到凱爾那張英俊卻因縱欲而略顯蒼白的臉上。
“你覺得,我是誰?”
灰燼開口了。
聲音依舊是那種砂紙打磨過的嘶啞,卻平靜得可怕。沒有一絲一毫偽裝被戳穿後的驚惶。
這個反問,讓凱爾挑了一下眉毛。
空氣中緊繃的弦,似乎被撥動了一下。
“一個能讓貪婪的商人拿出十個金幣,讓愚蠢的護衛賭上全部榮譽的棋手。”
凱爾的嘴角勾起,那絲微笑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
“一個躲在幕後,想用這些新奇玩意兒,在我的地盤上攪動風浪的人。”
“所以,你不好奇這些‘新奇玩意兒’的價值?”
灰燼再次發問,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
“反而更好奇我這個‘棋手’的身份?”
這句話,是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
凱爾臉上的玩味,第一次,收斂了幾分。
他沉默了。
是的。
一個身份不明的棋手固然值得警惕。
但真正讓他停下腳步的,是什麼?
是那個在風雪中“哢噠”一聲,便能生出火焰的打火機。
是那種丟進火堆,就能讓濕木熊熊燃燒的速燃炭。
是傳聞中,能讓整個銀霜領在凜冬裡溫暖如春的火炕。
這些東西背後所代表的,是顛覆性的技術,是無法估量的財富,是足以改變整個北境權力格局的力量。
和一個能帶來這一切的人相比,他的身份……
似乎又沒有那麼重要了。
“看來,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凱爾終於笑了,這一次,笑容裡多了一絲真正的,屬於獵食者的興趣。
“你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是對你,而是對你所能帶來的東西。”
他懶洋洋地揮了揮手,像是驅趕幾隻討厭的蒼蠅。
“賭局取消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沒意思。”
他轉向格魯,伸出手,動作理所當然。
“打火機,速燃炭,還有那個什麼冰封果,都給我。”
格魯握緊了拳頭,屈辱和憤怒讓他的臉漲得通紅,血氣直衝頭頂。
“凱爾少爺,我說過,這是我們領主的……”
“閉嘴。”
凱爾打斷了他,語氣平淡,卻蘊含著讓人心頭發顫的威嚴。
“我不是在跟你們商量。”
他甚至不再看格魯一眼,目光轉向那個已經嚇得臉色慘白的商人。
“托文,你,”他用下巴指了指,“帶著你的人,滾出灰石哨站。天黑之前,彆讓我再看到你們。”
托文如蒙大赦,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招呼著手下,狼狽地收拾起東西,連滾帶爬地消失在風雪中。
格魯和他的同伴們被凱爾的親衛死死盯住,冰冷的刀柄就抵在他們的後腰上,他們動彈不得,臉上滿是血色。
做完這一切,凱爾才重新將目光投向灰燼,那個自始至終都異常平靜的男人。
“現在,輪到你了,‘棋手’先生。”
他向前走了兩步,高大的身軀投下濃重的陰影,將灰燼完全籠罩。
他湊到灰燼耳邊,溫熱的氣息混雜著酒氣,話語卻冰冷刺骨。
聲音壓得極低,隻有兩個人能聽見。
“我給你一個機會,說服我。”
“為什麼我不該現在就割開你的喉嚨,然後派我最精銳的騎士去銀霜領,把那個叫艾倫的王子抓來,用烙鐵和鉗子,讓他把所有秘密都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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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殺意,順著話語,鑽進灰燼的耳朵。
灰燼的身體沒有一絲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