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門打開的吱呀聲,在死寂的地牢裡拖拽出長長的尾音。
那聲音刺耳,卻又像是某種宣告。
卡爾站在門內,一動不動。
光線從艾倫身後湧入,勾勒出他模糊的輪廓。混血青年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他不敢踏出那一步,仿佛那門檻之外,是一個他無法理解的世界。
“托馬斯。”
艾倫的聲音打破了凝滯。
“給他準備一套乾淨的衣服,還有熱食。”
他頓了頓,視線掃過卡爾身上破爛肮臟的布料。
“然後,安排他住進城堡的客房。”
衛兵長托馬斯的身軀僵硬了。他的手還按在劍柄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領主大人,他……”
托馬斯的聲音乾澀,他想說“他是獸人探子”,想說“他是敵人”,但這些詞彙在艾倫平靜的注視下,都堵在了喉嚨裡。
“他是我們的客人。”
艾倫的語氣沒有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辯駁的重量。
托馬斯垂下頭,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
“是,大人。”
他走上前,動作生硬地對卡爾做了個“請”的手勢。卡爾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受驚的野獸,但最終還是跟在了托馬斯身後,腳步虛浮,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直到兩人的腳步聲消失在地牢的階梯儘頭,格雷厄姆才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冰冷的質感。
“你確定這樣做是明智的?”
“比殺了他,或是放了他,要明智得多。”
艾倫轉身,朝著地牢的出口走去。石壁上的火把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殺了他,我們得到一具屍體,和一個永遠無法證實的警告。放了他,我們等於親手把銀霜領的防禦圖紙送到了血爪酋長的桌上。”
“留下他,我們至少有機會窺見黑暗的全貌。”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地牢,陰冷潮濕的空氣被城堡走廊裡的溫暖所取代。他們穿過長廊,進入了議事廳。壁爐裡的火焰燒得正旺,發出劈啪的輕響。
艾倫徑直走向主位,在寬大的橡木椅上坐下。椅背上雕刻的銀霜狼徽章,在火光下閃爍。
格雷厄姆沒有坐,他站在桌子的另一端,雙手撐在桌麵上,身體前傾,審視著艾倫。
“你真的打算去救他的家人?”
“如果有機會。”
艾倫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一個被逼到絕境的人,會為了活命背叛任何人。但一個被賦予希望的人,會成為最忠誠的利刃。”
格雷厄姆沉默了。
他盯著壁爐裡跳動的火焰,眼中是複雜的思緒。
“獸人大舉入侵的消息,必須立刻上報王都。”
“當然。”
艾倫表示同意。
“但在信使出發前,我需要更多的細節。一份隻有猜測的報告,隻會在王都那群老爺的辦公桌上堆積灰塵。”
就在這時,議事廳厚重的木門被敲響了。
“咚、咚、咚。”
“進來。”
托馬斯推門而入,他已經換下了沾染地牢濕氣的披風。
“領主大人,卡爾已經安置妥當。”
他先是彙報了命令的執行情況,隨即表情變得嚴肅。他看了一眼格雷厄姆,似乎有些猶豫。
“還有一件事。”
“說。”
艾倫的身體微微前傾。
“昨夜,巡邏隊在城牆西側的密林裡,發現了其他可疑的痕跡。”
托馬斯的聲音沉了下去。
“看起來,監視我們的,不止卡爾一個。”
艾倫與格雷厄姆的視線在空中碰撞。
議事廳裡的空氣瞬間變得緊繃。
“什麼樣的痕跡?”
格雷厄姆搶先發問,他的手指已經攥成了拳頭。
“腳印。很多,很雜亂。”
托馬斯從懷中取出一張草草繪製的拓印圖。
“不是獸人那種沉重的巨足。這些腳印更輕,更隱蔽。根據斥候的判斷……”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是人類留下的。”
艾倫的心臟猛地收縮。
人類。
這個詞比“獸人”更讓他感到寒意。
“加強巡邏,把警戒範圍擴大到十裡。”
艾倫的命令果決而清晰。
“任何可疑人員,一律拿下。另外,把卡爾帶到這裡來,我還有話要問他。”
片刻之後,卡爾被帶進了議事廳。
他換上了一身灰色的亞麻布便服,雖然依舊瘦削,但洗去了汙垢的臉龐,讓他看起來年輕了許多。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戒備與迷茫交織,讓他不敢直視任何人。
“坐。”
艾倫指了指壁爐旁的一張椅子。
卡爾的動作有些僵硬,他隻坐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後背挺得筆直,雙手緊緊地放在膝蓋上,一副隨時準備起身逃跑或者下跪的姿態。
“卡爾,你說血爪部族在整個邊境都布置了探子。”
艾倫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切入正題。
“除了你,還有多少?”
“我不清楚確切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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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搖頭,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確定的顫抖。
“但我知道,每一個重要的邊境城鎮,都至少派駐了一人。有些是獸人,有些是我們這樣的混血,還有一些……”
他的話語在這裡中斷了。
“還有一些什麼?”
格雷厄姆的聲音如同刀鋒,刮過卡爾的神經。
“……被收買的人類。”
卡爾幾乎是把這幾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酋長烏格魯什說過,金子能買通人類的靈魂,比任何鞭子都好用。”
艾倫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去。
叛徒。
沒有什麼比來自內部的背叛更令人作嘔。
“你知道這些人類叛徒的身份嗎?”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