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站在原地,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匕首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在石板地麵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響在死寂的地牢中回蕩,格外刺耳。
“我需要一個保證。”
他的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碾磨出來的碎片。
“什麼保證?”艾倫問道,他的語調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卡爾緩緩抬起頭。
那雙琥珀色的眼中,最後一絲偽裝的凶狠已經褪去,隻剩下一種燃燒殆儘的灰燼,以及從灰燼深處掙紮出的最後執念。
“莉娜的安全。”
他盯著艾倫,目光灼灼。
“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不管戰爭的結局如何,你必須保證她絕對的安全。”
艾倫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鄭重點頭。
“我答應你。”
這兩個字輕描淡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哥哥…”
莉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第一次,那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像一根羽毛,輕輕拂過緊繃的空氣。
“彆說話。”
卡爾瞬間打斷了她,聲音冷硬。
他沒有看她,目光依舊鎖定在艾倫臉上。
“這是我最後一次,以你哥哥的身份,為你做決定。”
這句話像是一道無形的牆,隔開了他和他的過去。
他終於徹底轉向艾倫,那是一種全然的、不留後路的姿態。
“我該怎麼做?”
艾倫轉身,走向地牢角落一處不起眼的牆壁。他伸手在石磚的縫隙間按動幾下,一塊石板無聲地向內縮進,露出了一個幽深的暗格。
他從裡麵取出一個小巧的玻璃瓶。
瓶中的液體粘稠,色澤暗紅,在火把的光芒下,折射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光。
“這是用屠宰場牲畜血混合了特殊凝膠製成的假血,塗在身上,看起來會很逼真。”
艾倫將瓶子遞給卡爾。
“然後呢?”卡爾接過瓶子,冰冷的玻璃觸感讓他指尖一縮。
“你要表現得筋疲力儘,就像經曆了一場慘烈的血戰。”
艾倫的聲音清晰而富有條理,他從另一個暗格中取出一卷破損的布條,上麵甚至還帶著乾涸的泥土和鐵鏽痕跡。
“告訴烏格魯什,你的小隊在地道中遭到了伏擊,銀霜領的防禦遠比他想象中嚴密,地道出口有重兵把守。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拚死才逃了出來。”
卡爾拔開瓶塞,一股濃重的鐵腥味撲麵而來。他沉默著,將那粘稠的紅色液體倒在手上,開始往自己身上、臉上塗抹。
他的動作機械,眼神空洞。
每一道偽造的傷痕,都像是在他真實的靈魂上劃開一道口子。
“他會相信嗎?”他低聲問,聲音裡透著一絲自己都無法確定的茫然。
“他會的。”艾倫的目光落在卡爾的動作上,冷靜地分析,“因為這完全符合一個多疑且自大的指揮官的預期。他寧願相信自己的計劃出了岔子,也不願相信自己的兒子會背叛。謹慎的統帥,總是更願意相信壞消息。”
卡爾停頓了一下,抬頭看向艾倫。
“那我該建議他怎麼做?”
艾...倫走到牆邊掛著的簡易地圖前,手指在上麵一個不起眼的標記上點了點。
“告訴他,主力部隊被伏擊的地點防禦森嚴,但側麵的通風井,原本是廢棄的礦道,防守極其薄弱。”
他的手指劃過一條曲折的路線。
“引誘他將主力從那裡投入進攻。這樣,我們就能把他們,精準地引向我們真正為他準備好的陷阱裡。”
卡爾塗抹假血的手停在半空。
“你還是要殺死他們。”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顫抖。
“我要結束這場戰爭。”艾倫的聲音變得無比堅定,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但我會儘量減少傷亡。如果你的父親烏格魯什足夠聰明,他會在意識到陷入絕境時,選擇投降。”
卡る的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
“父親…他不會投降的。”
“那就是他的選擇。”艾倫的回答冷酷,卻又無比現實。
遠處再次傳來一陣沉悶的爆炸聲,緊接著是更加激烈的戰鬥嘶吼。整個地牢的地麵都在微微震動,頭頂的塵土簌簌落下。
時間不多了。
“還有一件事。”艾倫突然說道。
卡爾抬眼看他。
“當你見到烏格魯什時,告訴他,梅耶已經逃了。”
卡爾的瞳孔猛地一縮。
“什麼?”
“鐵鑰匙商會的人,在半小時前,已經悄悄撤離了獸人營地。”艾倫的聲音平靜地陳述著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們是商人,很擅長評估風險。他們判斷這場戰爭你們已經輸了,所以提前離開了牌桌。”
卡爾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是混雜著自嘲、痛苦和荒謬的苦笑。
“連她也拋棄了我們。”
“現在你明白了嗎?”
莉娜一直沉默著,此刻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短弩。她走到卡爾麵前,直視著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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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來就不屬於那裡。在他們眼中,我們身上的另一半血脈,永遠是原罪。”
“也許…你是對的。”
卡爾看著妹妹,看著她那雙和自己一樣,卻比自己更清澈、更堅決的琥珀色眼睛。他緩緩抬起沾著假血的手,想要像小時候那樣輕撫她的臉頰,卻在即將觸碰到的瞬間停住了。
他收回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然後才用乾淨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臉。
動作生澀,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父親去死。”
“哥哥…”莉娜的嘴唇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