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爺啊!”周三爺手一哆嗦,那把“斷腸草”如同燙手的烙鐵般被他狠狠甩了出去,散落在泥濘的小路上。他雙腿一軟,若不是阿牛眼疾手快一把攙住,幾乎要癱倒在地。巨大的後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嘴唇哆嗦著,看著地上那幾簇刺眼的黃花,又看看眼前臉色依舊蒼白的李明,老淚瞬間湧了出來,聲音哽咽嘶啞:“李…李少爺!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啊!要不是您…要不是您認得這毒草…我…我那老婆子…嗚嗚嗚…”他想起家中臥病在床、等著喝“金銀花湯”的老伴,巨大的恐懼和後怕讓他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隻剩下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著李明不住地作揖。
阿牛也嚇得不輕,連忙跟著行禮:“多謝李少爺!多謝李少爺救命!”
這時,王氏和李芸也急匆匆趕了過來。王氏看著地上那被丟棄的毒草、驚魂未定的周三爺和阿牛,以及自己兒子那依舊緊繃的小臉,瞬間明白了發生了什麼。她倒吸一口涼氣,連忙上前扶住還在發抖的周三爺:“周伯,快彆這樣!沒事了就好!沒事了就好!真是菩薩保佑,讓明兒瞧見了!”她看向李明的眼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驚和強烈的後怕,更有一絲無法掩飾的驕傲。
李芸則直接撲到李明身邊,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聲音都帶著哭腔:“明哥兒!你…你怎麼認得這毒草的?嚇死我了!”
李明此刻才感覺到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後的隱隱鈍痛,後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透了。他長長籲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這才感到一陣虛脫般的疲憊。他勉強笑了笑,對著母親和姐姐,也對著驚魂未定的周三爺和阿牛道:“在…在爹書房裡一本講各地草木的書上看到的…圖旁邊寫著‘劇毒’,樣子…樣子記得特彆清楚。剛巧周爺爺拿出來,我就…就認出來了。”他輕描淡寫地解釋著,仿佛那生死攸關的一刻隻是偶然。
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當那毒草的影像與記憶中的圖譜完美重合的瞬間,當意識到可能發生的慘劇時,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和不顧一切想要阻止的衝動。那不是簡單的“記得清楚”,那是將刻入骨髓的知識,在千鈞一發之際轉化為行動的本能!而此刻,看著周三爺劫後餘生、感激涕零的模樣,聽著母親和姐姐關切的話語,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而踏實的洪流瞬間衝垮了他心頭因攬月樓帶來的陰霾和疲憊。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一種比背誦出最拗口的經義、寫出最工整的八股文都要強烈百倍的充實和喜悅!原來,他拚命塞進腦子裡的那些“旁門左道”,那些被正統讀書人或許不屑一顧的“雜學”,真的能救人!能實實在在地護住眼前這鮮活的生命!這種力量,遠比單純的記憶更讓他心潮澎湃,也更讓他堅定了繼續拓寬那腦海書庫的決心。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就在鄰裡間傳開了。縣令家的小公子,慧眼識劇毒,救了周三爺老兩口性命!這可比什麼“神童背書”更讓人津津樂道,也更讓人心生敬意和感激。接下來的幾天,李家門檻幾乎被踏破。周三爺的老伴,一位常年被寒腿折磨的老婦人,拄著拐杖,在家人的攙扶下,親自提著一籃子還沾著露水的鮮雞蛋和兩條自家池塘養的肥魚上門道謝,拉著李明的手,老淚縱橫,絮絮叨叨說著感激的話。左鄰右舍的大嬸大娘們,見了王氏和李明也格外熱情,言語間充滿了真誠的誇讚和感激。
“李夫人真是好福氣!生了這麼個菩薩心腸又博學的小公子!”
“可不是!要不是明哥兒,老周家可就…唉!想想都後怕!”
“明哥兒,以後上山采藥,可得先讓你掌掌眼啊!”
“這孩子,將來必有大出息!心善,又有真本事!”
這些樸實無華的稱讚,帶著鄉音的親切和劫後餘生的慶幸,像溫暖的溪流,浸潤著李明的心田。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體會到,知識的力量,原來可以如此直接、如此溫暖地作用於他人,換來如此珍貴的認可與情誼。這種滿足感,是任何夫子的誇獎或考卷上的“甲等”都無法比擬的。
晚飯時,飯桌上的氣氛格外溫馨。李承宗自然也聽說了此事。他看著坐在下首、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亮晶晶的兒子,素來嚴肅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發自內心的笑容。他親自夾了一塊肥嫩的魚肉放到李明碗裡。
“明兒,此事做得極好。”李承宗的聲音沉穩而欣慰,“讀書識字,通曉經義,是為明理修身。然‘格物致知’,最終要落在‘誠意正心’,落在‘親民’,落在‘止於至善’。你能將書中所得,用於明辨是非,解危濟困,這便是真正的‘學以致用’,是讀書人的大善!比你背下十本聖賢書,更讓為父欣慰!”他頓了頓,目光深邃地看著李明,“經史是根基,這‘雜學’是枝葉,亦是觸角。根深方能葉茂,觸角敏銳,方能洞察世事,明辨秋毫。今日你救下周三爺一家,便是這‘格物’之功!這條路,走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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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這番飽含深意和讚許的話語,如同甘霖,徹底澆灌了李明心中那顆名為“學以致用”的種子。他用力點頭:“孩兒記住了!定不負父親教誨!”
飯桌上的氣氛其樂融融,連李朗和李芸也忍不住打趣李明成了街坊鄰裡的“小神醫”。李明紅著臉扒飯,心中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方向感。
然而,這份溫馨並未持續太久。
數日後,一個尋常的下午。李明正在書房整理近日翻閱的幾本農書筆記,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車轍轆轆聲,由遠及近,最後似乎停在了縣衙大門外。緊接著,便聽到前衙方向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夾雜著衙役們略顯緊張的呼喝聲和某種沉重物品落地、箱籠碰撞的聲響。
李明心中一動,放下筆,走到書房窗邊,透過敞開的窗戶望向前衙方向。隻見平日裡還算肅靜的縣衙前院,此刻停著幾輛頗為氣派的青幔馬車,拉車的健馬打著響鼻。一群穿著統一青色號衣、身形精乾的仆從正手腳麻利地從車上卸下大大小小的箱籠行李。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綢衫、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正神色倨傲地指揮著。
而在那群忙碌的仆從旁邊,一個身著寶藍色錦緞直裰的年輕身影顯得格外紮眼。他負手而立,姿態閒適,正微微仰頭打量著縣衙大門上的匾額和周圍的建築,嘴角似乎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正是趙文瑞!
他似乎察覺到目光,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縣衙後院的方向,恰好與站在書房窗內的李明遙遙對上。
距離有些遠,李明看不清趙文瑞具體的表情,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頓了那麼一瞬。沒有攬月樓時的刻意熱絡,也沒有任何敵意,隻是平靜的、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如同在看一件新搬入宅邸的、需要評估價值的擺設。
隨即,趙文瑞便收回了目光,仿佛什麼都沒發生,繼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縣衙的環境。
李明的心,卻在這一刻猛地沉了下去。
趙文瑞搬進縣衙了?作為縣丞,他自然有資格住在縣衙配屬的官舍裡。隻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如此高調。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趙家父子,將不再是偶爾登門的“客人”,而是真正嵌入縣衙運轉核心、與李家朝夕相對的“同僚”!
父親那日沉重的歎息猶在耳邊:“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趙文瑞那看似平靜無波的目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明剛剛因救人善舉而平靜下來的心湖中,再次激起了層層不安的漣漪。前衙卸行李的嘈雜聲,此刻聽來,竟像是某種不祥的序曲。
他關上窗戶,隔絕了那喧鬨的聲音和那道令人不適的目光,但心頭那片剛剛被鄰裡溫情驅散的陰雲,似乎又更沉、更厚地壓了回來。趙文瑞的到來,絕非僅僅是搬家那麼簡單。這小小的縣衙後院,恐怕再難有往日的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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