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案首！恭喜恭喜！小三元！實至名歸！佩服！佩服啊！”趙生員一見李明下樓，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拱手作揖，姿態放得極低。
“趙兄客氣，僥幸而已，同喜同喜。”李明拱手還禮，態度溫和。
眾人紛紛圍上來道賀，氣氛熱烈。寒暄幾句後，趙生員湊近了些，臉上帶著神秘兮兮的笑容，壓低聲音道：“李案首，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不僅才學冠絕江寧，這家世…更是了不得！了不得啊！”
李明心中一動，麵上不動聲色：“哦？趙兄此言何意？”
“哎呀，案首您就彆瞞著咱們了！”旁邊另一個姓錢的生員插話，語氣帶著誇張的羨慕，“咱們都聽說了！您父親高升戶部！您兄長新科探花！這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更了不得的是…您家二姐！那可是得了太子殿下金口玉讚，入了賢妃娘娘眼的！這將來…嘖嘖嘖…”他沒說下去，但那擠眉弄眼的表情，意思再明顯不過。
原來如此！消息傳得真快！李明心中了然。看來父親升遷、大哥探花的消息，隨著官驛傳開並不稀奇。但二姐得太子青眼這種相對“私密”的事情，這麼快就在江寧府的學子圈子裡傳開，隻能說明京城的消息網絡，遠比想象中更迅捷、更無孔不入。
眾人看向李明的眼神，除了對案首才學的敬佩，更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近乎諂媚的灼熱。那眼神分明在說：眼前這位，不僅是才子，更可能是未來的…國舅爺啊！
“諸位兄台言重了。”李明心中警鈴大作，臉上卻隻能掛著無奈又略顯尷尬的笑容，“家父調任，乃是皇恩；家兄僥幸得中，是勤勉所致；至於家姐…不過是偶遇貴人，蒙太子殿下不棄，隨口一句閒談，當不得真，當不得真。賢妃娘娘賞賜，是娘娘慈愛，更不敢妄加揣測。此事關乎天家顏麵，還望諸位慎言，慎言啊！”
他這番話，姿態放得極低，極力撇清和淡化二姐的事情，更強調了“慎言”。但聽在有心人耳中，更像是欲蓋彌彰。
“是是是！案首說得對！慎言！慎言！”趙生員等人連連點頭，但眼中的熱切絲毫不減，“不過案首，您這前程…嘖嘖，真是不可限量！日後飛黃騰達，可彆忘了提攜提攜咱們這些同窗啊！”
“是啊是啊！案首，以後咱們可就跟著您混了！”
“對對！案首，今晚小弟做東，在‘醉仙樓’設宴，為您慶賀小三元！您可一定要賞光啊！”
眾人七嘴八舌，熱情得讓李明有些招架不住。
他心中苦笑。案首的光環還沒焐熱，“準國舅爺”的帽子似乎就要扣上來了？這份突如其來的“看重”和“追捧”，非但沒讓他感到飄飄然，反而像無數根細密的絲線纏繞上來，帶來一種被束縛、被過度關注的窒息感。
他費了好一番口舌，才婉拒了今晚的宴請，承諾改日再聚。送走了這群心思各異的新晉秀才，李明隻覺得比考了一場試還累。
回到房間，張鐵柱還沉浸在案首的喜悅和“臉盆燒餅”的憧憬中，見李明回來，興致勃勃地問：“明哥兒，那些秀才老爺都跟您說啥了？是不是都誇您厲害？請吃飯？醉仙樓俺知道！聽說那裡的肘子一絕！”
李明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看著張鐵柱那純粹憨厚的臉，忽然問：“鐵柱，你說…要是以後見了二姐，我真得給她磕頭行禮，叫她‘太子妃娘娘’，那場麵…會不會很怪？”
張鐵柱正啃著雲片糕，聞言一愣，眼睛瞪得溜圓，嘴裡的糕點渣都忘了咽下去。他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平時能追著他打、搶他雞腿的二小姐，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穿著金光閃閃的衣服他想象中的宮裝），明哥兒一臉嚴肅地跪下去磕頭，嘴裡喊著“太子妃娘娘千歲”…
“噗——！”張鐵柱一個沒忍住，嘴裡的糕渣全噴了出來，嗆得他連連咳嗽，臉憋得通紅，一邊咳一邊擺手，“咳咳咳…不…不行了…明哥兒…那…那也太嚇人了！二小姐…咳…二小姐會拿雞毛撣子抽你的！她…她最煩這套虛頭巴腦的！”
李明看著張鐵柱那狼狽又滑稽的樣子，想象著二姐拿著雞毛撣子追打“準國舅爺”的場麵，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剛才被同窗們過度追捧帶來的壓抑感，在這荒誕的暢想中消散了不少。
是啊，管他什麼太子不太子，娘娘不娘娘。二姐，永遠是他那個會藏豌豆黃、會抱怨規矩、會追著人打的二姐！
笑聲漸歇，李明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案首之名，是起點，是認可，但絕非終點。京城的風雲，家族的機遇與挑戰，還有那位神秘的守拙齋主…都在前方等著他。
他拿起桌上那封青玉色的請柬。今晚，酉時三刻，城南漱玉軒。
是該去會一會這位“守拙齋主”了。看看他這潭水，到底有多深！也看看他，對李家這突如其來的“造化”，又知道多少？
酉時剛過，江寧府華燈初上。
城南的漱玉軒，並非位於最繁華的鬨市，而是隱在一條清幽的臨河小巷深處。白牆黛瓦，飛簷翹角，門前兩盞素雅的絹紗燈籠，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映照著門楣上“漱玉”二字，清雅脫俗。空氣中隱約傳來淙淙流水聲和淡淡的茶香，與不遠處秦淮河畔的脂粉笙歌截然不同，宛如鬨市中的一方淨土。
李明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月白色細棉布直裰，雖不奢華，但漿洗得挺括乾淨，襯得他身姿挺拔，少年意氣中多了幾分沉穩。
張鐵柱則換上了李明剛給他置辦的一套合身的深藍色短打，像個儘職的護衛，緊繃著臉，亦步亦趨地跟在李明身後，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幽靜的巷道，仿佛隨時會有刺客從陰影裡跳出來。
“明哥兒，這地方…怪安靜的，有點瘮人。”張鐵柱壓低聲音，甕聲甕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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