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陽光像塊褪了色的黃手絹,懶洋洋地鋪在局會議室的玻璃上。李海山局長對著麥克風吹了吹,發出“啵啵”的聲響,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
“今天這個會,”他掃了眼台下昏昏欲睡的人群,特意提高嗓門,“是咱們局的‘防痢經驗交流大會’!尤其是高小林同誌......”他目光落在前排那個瘦高個身上,“在印度的親身經曆,很有借鑒意義嘛!”
高小林覺得領口突然勒緊了。三天前他剛從隔離病房出來,襯衫還帶著消毒水的味道,此刻卻要對著全科室的人講“拉肚子心得”。他攥著發言稿的手沁出汗來,紙上的字跡被洇成藍色的小蚯蚓:“各位同事,我以為,防痢的關鍵在於......在於選擇合適的藥物......”
“噗嗤——”後排傳來笑聲。司機老張捅了捅旁邊的張大姐,兩人捂著嘴直抖。高小林看見陳永年坐在局長旁邊,眼鏡片反光,根本看不清表情。
“我吃的那種神藥,”他硬著頭皮往下念,“說明書上寫著‘空腹服用效果更佳’,結果......”
“結果拉成水簾洞!”老張終於憋不住,拍著大腿笑出聲。會議室裡響起稀稀拉拉的笑聲,李海山的臉沉了下來。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吱呀”開了條縫。一個戴瓜皮帽的老頭探進頭來,手裡拎著個布包,包上繡著歪歪扭扭的“為人民服務”。高小林渾身的血突然往頭上湧——那是王建國的遠房表舅,上個月還在傳達室跟人嘮“我外甥在印度吃咖喱吃成乾部”。
“同誌們!”陳永年突然站起來,聲音裡帶著突兀的熱情,“下麵請食堂趙師傅講講......講講咱們的秋季飲食調整!”
趙師傅端著個搪瓷盆走進來,盆裡堆著金黃的包子。“這是新研製的咖喱牛肉包,”他擦了擦油手,“響應局裡號召,豐富膳食結構......”
“等等!”張大姐突然舉手,“咖喱不是容易鬨肚子嗎?”
“瞎說!”趙師傅拍著胸脯,“我都煮了三遍咖喱粉,絕對衛生!小王同誌在印度天天吃,不也沒事......”他話沒說完,看見局長鐵青的臉色,突然噤了聲。
高小林盯著那包子,突然想起隔離病房裡的白牆,以及護士每天送來的黃連素藥片。他下意識摸了摸褲兜,裡麵還裝著半瓶沒吃完的痢特靈。
“大家嘗嘗嘛!”陳永年笑著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腮幫子立刻鼓起來,“嗯,牛肉味很濃......”
十分鐘後,會議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跑動聲。趙師傅捂著肚子往廁所衝,路過高小林時,差點把他撞翻在地。老張扶著牆直哼哼:“這哪是牛肉包,分明是竄稀導火索......”
李海山坐在椅子上沒動,手裡還攥著半個沒吃完的包子。陳永年臉色煞白地跑回來,眼鏡歪在鼻梁上:“李、李局,省醫院的救護車......”
“不用叫!”局長突然站起來,從中山裝口袋裡掏出個小藥瓶,“我早有準備——痢特靈,香港帶的!”他擰開瓶蓋,卻發現裡麵隻有半顆藥,“誰......誰偷吃藥了?”
會議室裡隻剩下咀嚼聲——張大姐躲在牆角,正偷偷把剩下的包子往油紙裡包。高小林看著她鼓鼓囊囊的手絹,突然想起王建國的花手絹,胃裡一陣翻湧。
當天下午,局裡緊急下發《關於嚴禁食堂私自添加外來香料的通知》。高小林在辦公室抄文件時,聽見走廊裡陳永年在跟趙師傅吵架:“什麼叫細菌性痢疾?這是烹飪事故!”
窗外,一群麻雀正啄食地上的咖喱包子餡。高小林摸了摸後頸,那裡不知何時起了個紅疙瘩,癢得厲害。他想起隔離時大夫說的話:“心理壓力大也容易起皮疹。”於是拿起鋼筆,在通知末尾工工整整地簽上名字,墨水在紙上洇開個小藍點,像誰不小心滴下的一滴咖喱汁。
局裡為平息“咖喱恐慌”,決定組織野外拉練增強體質,高小林被迫擔任衛生員,卻在深山裡撞見陳永年偷偷給局長揉腰;夜裡露營時,老張突然喊“有狼”,眾人抱頭鼠竄,結果發現是護林員牽的金毛犬,而王建國的表舅不知何時混進了隊伍......
喜歡有關部門機關軼事請大家收藏:()有關部門機關軼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