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級應急廣播仍在持續。
暗紅的光如血潮般在高塔外壁起伏流動,那沙啞扭曲的吟誦一遍遍回蕩在廢墟之上,像是從地底深處爬出的亡魂,在用殘存的氣息低語著遠古的秘密。
風停了,連焦土上的灰燼都不再飄動,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屏息聆聽這不該存在的“靈魂回響”。
周老跪坐在古籍前,手指死死扣住那頁泛黃的紙張,指尖因用力而發白。
他嘴唇顫抖,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鳴心錄》……這是隻有蘇家曆代家主臨終時才能聽見的秘傳祭文!它不是寫下來的,是‘聽’來的——靠血脈共鳴喚醒記憶!可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怎麼會通過機器播放?!”
沒有人回答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蘇悅身上。
她站在高台邊緣,長裙被無形的氣流輕輕掀起一角,玉璧貼在耳側,閉著眼,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她的嘴唇微微開合,無聲地重複著廣播中的詞句——不,不止是重複。
她在接續。
當那段“逆祭不止,萬具骸骨一同悲泣”的殘音落下瞬間,她的唇角輕啟,吐出下一句:“歸墟之門啟,九喉共震顫,言者踏血歸,靈台自通天。”
每一個音節,都與廣播中那古老的聲音嚴絲合縫,連語調的微小起伏都分毫不差。
陸寒瞳孔驟縮。
他幾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聲音冷得像冰:“你剛才念的是什麼?你從哪裡學的?”
蘇悅緩緩睜開眼,眼神有一瞬的茫然,像是剛從深海浮上水麵的人,呼吸微亂。
“我不知道。”她低聲說,“我真的不知道……但我耳朵裡一直有個聲音,它在教我,一個很輕、很遠的聲音,像風吹過石縫……我隻是……順著他念的。”
陸寒盯著她,眸色幽深。
他知道她不會撒謊——至少在這種時候不會。
可更讓他心悸的是,她說話時,玉璧竟在微微震顫,仿佛與什麼遙遠的存在產生了共鳴。
“這不是程序。”蘇悅忽然抬頭,目光穿透高塔的赤紅光芒,直抵核心,“這是記憶。是某種被封存了很久很久的東西,在試圖被人聽見。”
她說完,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兒?”陸寒一把拉住她。
“祖堂密室。”她回頭看他,眼神清澈卻堅定,“我要確認一件事——如果這真是蘇家血脈才能喚醒的‘靈魂回響’,那就一定有對應的信物能回應它。而我知道,那個東西在我手裡。”
沒人阻攔她。
程遠帶著警戒隊守在外圍,看到她獨自走向祖堂方向時,下意識要跟上,卻被陸寒抬手製止。
“讓她去。”陸寒冷聲,“有些路,隻能一個人走。”
祖堂早已殘破,梁柱傾斜,香火斷絕。
唯有那道隱於地底的密室入口,仍完好無損。
蘇悅取出隨身攜帶的玉璧,按向門側凹槽。
哢噠一聲,石門緩緩開啟,冷風自深處湧出,帶著陳年塵土與金屬鏽蝕的氣息。
她走了進去。
密室內空無一物,唯中央一座石台,台上靜靜懸浮著一顆水晶顱骨——那是蘇家代代相傳的“靈樞遺器”,據說是初代家主與“傳聲者”文明締結契約時留下的信物。
千百年來無人能讓它產生絲毫反應。
蘇悅將玉璧輕輕放在顱骨旁。
刹那間——
一道低頻震波自兩者之間擴散開來,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隨即地麵裂開細紋,一道複雜至極的星圖狀紋路緩緩浮現,由內而外蔓延至整座密室。
那些線條如同活物,閃爍著淡金色的微光,交織成一幅跨越時空的坐標圖。
周老跌跌撞撞衝進來,一眼看到地麵圖案,整個人如遭雷擊,雙膝一軟幾乎跪倒。
“九喉之地……真的是九喉之地!”他聲音嘶啞,“傳說中‘傳聲者’最後消失的地方!他們說那裡有七重回音壁,九條聲脈交彙,唯有‘言者’才能喚醒沉睡的靈台……可這地圖……從未現世!它是不存在的!”
蘇悅蹲下身,指尖輕輕觸向星圖終點。
就在那一瞬——
整幅圖案猛然一亮,光芒如潮水般回湧,彙聚於水晶顱骨之中。
顱骨內部驟然浮現出一行古老文字,懸浮於虛空,緩緩旋轉:
“血啟靈台,心承遺音,待吾歸來。”
她怔住了。
陸寒站在門口,目光沉沉落在她背影上。
他看見她肩頭微微顫抖,看見那行字映在她眼中,像是一把鑰匙,終於打開了某扇塵封千年的門。
“你在等誰?”他低聲問。
蘇悅沒有回頭,隻是緩緩握緊了玉璧。
遠處,高塔的紅色信號燈依舊閃爍不息,廣播裡的吟誦仍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