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壓在蘇家祖堂的飛簷之上。
風穿過百年古木,發出低啞的嗚咽,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屏息。
周老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那本禁書,泛黃的紙頁幾乎要被他捏碎。
燭火在他渾濁的眼中跳動,映出兩個褪色的朱印——“癸亥散魂”。
他嘴唇顫抖,反複默念那句從夾層中浮現的文字:“癸亥年,大祭司散魂入世,留玉為信,待時複啟……”
他的目光猛地轉向門口。
蘇悅就站在那裡,一襲素白長裙,發絲微亂,指尖還殘留著銅牌上的鏽跡。
她身後是無邊荒原吹來的冷風,卷起她單薄的衣角,卻吹不散她眼底那抹沉靜如淵的光。
“你……”周老聲音嘶啞,“你不是蘇家千金……你是……‘鳴心之主’。”
四個字落下,如同驚雷劈開雲層。
屋內寂靜得可怕。連燭芯爆裂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蘇悅沒有驚訝,也沒有激動。
她隻是輕輕點頭,像是早已知曉答案。
她緩步走入祖堂,骨笛靜靜掛在頸間,與胸前那枚溫潤的鳴心玉璧相觸,發出極細微的嗡鳴——像是遠古血脈的回應。
“所以,我不是被選錯的人。”她低聲說,“我隻是,回來得太晚了。”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陸寒推門而入,黑色風衣沾滿夜露,眉宇間凝著從未有過的陰霾。
他直視蘇悅,聲音低沉得近乎壓抑:“如果這一切都是注定的……那你對我的感情,也是安排好的嗎?是不是從一開始,我就隻是你命運裡的一個棋子?”
空氣驟然凍結。
蘇悅緩緩轉身,望向他。
那一瞬,她不再是那個呆萌蘿莉,也不是什麼覺醒的祭司轉世。
她隻是一個女人,麵對最愛之人最深的不安。
她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掌心相貼,脈搏交錯。
“記憶可以被封印,天賦可以被隱藏,但心跳不會騙人。”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陸寒。是你在我最狼狽的時候,把我抱進懷裡;是你在所有人都想利用我的時候,說‘她是我的妻子’;是你在我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時候,告訴我——你愛的是我這個人,不是身份,不是血統,不是宿命。”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刀鋒劃過鐵幕,斬斷所有虛妄。
“所以,彆問這是不是注定。我隻知道,這一刻,我選擇站在你身邊,是因為我想。”
陸寒瞳孔劇烈一震。
他猛地將她拉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他的下頜抵在她肩頭,喉結滾動,良久才擠出一句:“……彆再一個人往前走了。無論前方是什麼,讓我陪你。”
蘇悅閉上眼,嘴角浮起一絲極淡的笑。
三日後,祖堂前廣場。
晨霧未散,三千盟軍悄然集結於城外高地,沉默如山。
程遠立於最前方,玄甲覆身,目光如炬。
而在廣場中央,那具傳說中的水晶顱骨已被從地宮取出,置於石台之上,通體幽藍,似蘊藏著整個宇宙的回響。
蘇悅緩步走上高台,手中握著一枚玉匕。
她低頭看向顱骨,那裡麵仿佛有無數亡魂低語,又似有萬千星辰流轉。
她知道,這不僅是開啟“言靈中樞”的鑰匙,更是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梁。
她舉起玉匕,在眾人屏息注視下,毫不猶豫地劃破指尖。
鮮血滴落。
一滴,墜入顱骨眼窩。
刹那間——
天地失聲。
一道刺目的藍光自顱骨內部炸開,直衝雲霄!
整座城市地底傳來沉悶轟鳴,宛如巨龍蘇醒。
那些百年來關閉的塔樓一座接一座亮起幽藍光芒,如同星火燎原,照亮了整片天際。
風停了,雲裂了,時間仿佛被撕開一道口子。
空中,憑空浮現出巨大投影——古老文字緩緩旋轉,每一個筆畫都散發著神聖威壓:
【言歸正位,命由心啟】
六個字,如鐘鳴九天,震徹靈魂。
人群中有老者跪地痛哭,有戰士仰天長嘯,更有遺民雙手合十,喃喃誦經。
他們等這一天,等了幾百年。
而蘇悅站在高台之上,血珠順著指尖滑落,她卻昂首挺立,目光穿透蒼穹。
她不再是那個被迫替嫁、藏拙裝傻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