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道觀前巷,前街後河,青石駁岸間泊有送貨烏篷,貨郎腳工穿梭忙碌,水麵倒映白牆黛瓦,岸有古槐垂柳,巷鋪席紋青磚,倒也顯得熱鬨中有幾分深幽雅致。
周府就在此處,前鋪後宅。
巷內混住不少織戶,偶爾聽見“哢噠”提花織機響。
徐綺上前叫門,門子熟識,立刻請人進去。她回頭喚譚九鼎,卻看見對方站在巷口又像隻夜鷺背手左右扭頭,巡睃著什麼。
但他像後腦長了眼,徐綺一招手,他就跟了上來,默默走在後麵。
周家丟了女兒,此時宅中愁雲慘淡。
天井栽的金桂玉蘭都顯得沒精打采。
家仆迎他們去正廳。周掌櫃無心營生,休憩在家,出來迎客。內室傳來陣陣低泣,不用想,那必是哀傷的周夫人。
“徐小姐,這位是……?”或許是因為女兒被強賊擄走,周掌櫃對出現在家中的陌生男子格外提防。尤其是健壯高挺如譚九鼎這樣的。
不等徐綺介紹,譚九鼎就亮出獬豸紋象牙腰牌,明示了自己的官身。
“譚某欽奉敕命巡按至此,特來查令嬡失蹤疑案。”
周掌櫃“啊”了一聲,撲通往地上跪倒,家仆也跟著跪,仿佛見到了能為他們排憂解難的活神仙。
“大人!請憲台大人務必明察,尋得我小女知微的下落!”
譚九鼎去攙扶對方,此時倒像個青天大老爺的良善模樣。“周掌櫃起來說話,本官暗訪不便聲張。”
周掌櫃連稱“是是是”,踉蹌著從地上爬起,引譚九鼎和徐綺上座了,好茶好果地招待。
徐綺在旁啜飲香茗,靜靜聽著譚九鼎對周掌櫃的問話,大致也都和在船上問她的差不多。當然,結論也差不多——
周家沒有深仇大恨的仇家,若非命運捉弄,不會招來如此禍事。
可譚九鼎似乎另有想法。他叫周掌櫃找來丫鬟鳴柳,詳問當天情況。
鳴柳踏進廳,第一時間就撲倒在他們腳下,恭恭敬敬跪拜。也不知是被譚九鼎的官身嚇到還是緊張,渾身抖得像篩子。
喊她起來說話,她也不肯,抬起頭來徐綺才看清,這丫頭眼睛腫得像桃子,哭得幾天幾夜沒睡過似的。
想來她必然是跟知微主仆情深,做為唯一證人,眼睜睜看著小姐被人擄走,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心裡頭肯定不好受。
徐綺如此揣度著。
可隨著譚九鼎的訊問,她漸漸開始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奴婢當時隻覺得頸後一疼,就昏死過去,等再睜開眼,小姐就不見了,一定是那兩個惡賊擄走了小姐,我苦命的小姐,嗚……”
“你見他們闖入,沒叫人嗎?”
“叫了的,惡賊下手太快,大約隻喊了半聲,我就暈了,醒來發現人不見了,才又喊了人過來。”
“賊人長什麼模樣?”
“一個方臉闊鼻,一個獐頭鼠目,都惡狠狠的!”
“他們如何傷你?演示給本官看。”
鳴柳伸出手比劃在脖子上,一會兒是掌,一會兒是拳,拿不定主意。“稟大人,奴婢實在沒看清他們的招數,隻是後頸被打了。”
“你確定他們是徒手傷了你?沒借用彆的東西?”
“應是沒有……當時他們手上似乎沒拿彆的。”
譚九鼎聞言起身,圍著鳴柳繞了一圈,頓住腳,朝這邊轉過來,說:“徐綺,你來檢查她的後頸。”
“我當時檢查過的,”徐綺一邊說一邊照做,微微拉開鳴柳的衣領,那裡的傷處已經變成了青紫,“若是惡賊持械傷人,傷處肯定不止這種程度,除此以外,她也沒有其它受傷的地方了。”
她正琢磨要怎麼找機會把心中冒出芽的端倪講給譚九鼎,男人就對周家人說:“情況本官已經了解了,現在要與徐三小姐前往案發之地查探,你們就不要跟從了,以免弄出亂子,本官叫你們,你們再來。”
徐綺不知道譚九鼎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但這是個好機會。於是她對周掌櫃點了點頭,給他一個定心的眼神,便引著譚九鼎往後廂去了。
周家人老遠地站在後麵,又盼又怯地朝這邊眺望。徐綺餘光偏了偏,確定聲音不會漏過去,才迫不及待開口:“鳴柳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