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不可理喻,”出了門之後,徐綺管裡頭的人聽得見還是聽不見,回頭對著房子嗔道,“看她有眼疾還心生了幾分憐憫,誰知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長舌婦,彆人家的禍事還成了熱鬨?真是臟了耳朵!”
譚九鼎嗤了聲。“至少證實範商氏沒說謊,廿五那日範水年的確跟曹二石頭發生了衝突,也的確下工後就再也沒見到人。”
“不止,”徐綺撫了撫憤懣起伏的胸口,冷言道,“你注意到了沒?這寡居的瞎眼老婦雖說住得不算多麼好,卻比範家更舒服,還能用得上木炭。範家可冷得像冰窟一樣。”
“說明她有點兒家底,那又如何?”
“不,就算她有家底,也不該比一個家中有壯年勞力的工頭過得更好。或者,應該說,異常的是範水年家過得太過於貧苦了。”
“起初我以為是金口村人都過得貧苦,但一個目不能視的老寡婦尚且能養活自己,範水年的家宅為何破敗成那個樣子?”
“他親姨母有那樣的本事,自己又是工頭,還會克扣手下人的工錢,家中卻如此拮據,範商氏甚至還得替人修補漁網貼補家用,範家的錢去哪兒了呢?”
為了弄清這件事,兩人決心先回一趟炊餅鋪子。
外頭的雨雪已經停了,腳下泥爛得像沼澤。閘關望樓上傳來更鼓聲,夜漸深,預示著留給他們的時間在飛速消逝。
炊餅鋪子還開著。開著的意思是門內有光,但灶膛卻已不再上熱氣。
譚九鼎叩門,裡頭沒人回應。他納悶片刻,摸著了腰上的銅鈴鐺,便試著搖了搖。鈴聲響,門才被拉開。
那個守灶台的男人確認門外隻有他們後,才許了他們進屋。
“奶奶”還在那把椅子上坐著,不過坐得沒有那麼板正了,撐頭歪斜著,雙腳泡在個熱盆子裡。壯漢子走過來跪下,繼續為她洗腳。
“怎麼樣?收獲如何?”
徐譚兩人對視一眼,把剛剛問來的和想出的,都敘述了一遍。
尤其是提到錢的時候,徐綺小心觀察著老嫗的神色。
老嫗半合著眼睛,皺紋如樹皮,一動嘴,溝壑便會隨之一起顫動。“嗯,觀察力不錯,不過這跟我外甥失蹤沒有半點關係。”
“如何沒有關係?”徐綺反駁,“他興許是因為錢惹上了麻煩呢?出去躲債了?或者被人報複了?”
“嗬嗬,”老嫗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抖了兩下,“小丫頭,你還是小看了這塊地方,也小看了我們。”
可她壓根沒解釋原因到底是什麼,隻是簡簡單單說了句:“你隻要知道,我找過他,沒找到,就行了。”
“你就這麼自信?”
老嫗閉目養神沒接話,轉而說:“曹二石頭沒害我外甥,這點也可以排除了。你們若非要浪費時間確認一下,我可以叫他過來。”
她越是這種態度,徐綺越是想反抗。“是嘛?那就勞煩‘奶奶’了。”
老嫗眯開眼,瞥她一下,了然地笑了聲,隨後支使壯漢為她擦腳後,出門去了。
沒一盞茶功夫,便提了個年輕人進來。
年輕人上纏頭巾,下纏綁腿,曬得紅銅色,看似精瘦又有膀子力氣,與河道旁常見的纖夫沒有什麼分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