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啟名迎麵走來,對譚九鼎拱手道。
他猶豫了片刻說:“但下官擅自做主,建議孔知縣以過失不慎濺水論處,減以笞刑即可。”
譚九鼎點頭,認同了。“就這麼辦吧。”
回望徐綺艙房。“杖六十還附戴枷……她要是知道潑水的張鎖子比殺人的劉正判得還重,心裡肯定更難過了。”
“……小姐她人還好嗎?”
譚九鼎拍拍邱啟名的肩。“放她自己待會兒吧。此端事已了,不必耽擱,我們即刻啟程。”
“是。”
夕陽西下,漕船逆著北風,破開河麵。暮光在波紋中閃幾下,便沉進暗青色的水裡。槳葉攪起一河碎金。
馬船輕易超過數條由纖夫拉纖的負重糧船,就這麼混著緩緩滑入了暮靄。
譚九鼎撐腿蕩腳坐於船舷外側,一邊削著手上的箭枝,一邊掃視兩岸幾將身子傾斜貼地艱難前行如蟻群的纖夫,看著他們深陷爛泥蹚出的條條溝槽,若有所思。
他從懷中掏出幾張文書,展開,借著最後一點陽光和船頭上挑起的船燈細看上麵的字眼。
這些本該屬於織造郎中徐元朗書房的紙張。
是他盜出來的。
此事除了他,隻有梁雁知曉,大概。
他還沒想好這些異樣的文書能不能派上用場,也希望它們永遠都派不上用場。
從前這不會是困擾他的難題,順藤摸瓜,找到答案,僅此而已。
可現在他似乎有了掣肘的理由。
譚九鼎又歎了口氣。他今天一天歎的氣比從前的一整年都多。
他將紙張草草疊起,塞回懷中,重新拿起箭杆和匕首,削了起來,迫使自己想些彆的事。
過了宿遷城,前麵河道順利的話,就該是徐州了。
到了地方,他需得趕快找到一個人。那個左大益告訴他的人。
此去向北必定凶險,他需要更多助力。
而徐綺……
男人想到她,心中百感交集。
到時還不知會發生何等變故,她知道這些文書後,是否還願意再與他同行。
身後傳來響動,有人靠近。
譚九鼎收斂神思,偏頭,問向那人:“何事?”
邱啟名眉眼無辜,稍有下垂就顯得格外哀傷可憐。
“三小姐沒有用膳,藥也……”
他端著個食盤有些無措道。
譚九鼎看看他,再看看那盤碟碗,無奈,翻身躍下船舷。“給我吧。”
說罷,收好東西接過手來,徑直朝船艙走去。
徐綺的房間靜如無人,不知是不是睡了,但燈火亮著。
“叩叩。”
裡麵沒有回應。“我進來了?”
譚九鼎不似邱啟名那般規矩,推開門板,大步踏入。
隻見徐綺側臥在榻上,背朝外,似是睡著的模樣,卻合著衣裳,沒蓋被褥。
幸好火盆中的炭火充足,屋內溫熱,不至於叫她再受風寒。
“民以食為天,”譚九鼎將食盤往桌上一擱,徑自開口,“你要是賭氣不吃,身子好不了,到徐州不能下船辦事,可彆再求我。”
徐綺靜悄悄的,仍然沉默不語。
但她微動的肩膀和不穩的呼吸暴露了她並沒睡過去的事實。
“另外有件東西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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