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劉家披素。
夜已入眠,一身影輕而易一舉翻過土牆,打量仍舊淩亂的院內,瞥了眼門上糊的米紙,拔出匕首挑動三兩下,便撥開了門栓,推門而入。
片刻後,老婦從夢中驚醒,赫然看見屋裡的燈不知何時亮了!而床前竟站著個人,渾身血衣,直勾勾盯著她!
“啊啊……你……”她嘶啞出聲,以為自己是做了噩夢。
那人沒做任何表情,而是提起了手中的一件物什,似是專門為了亮給她看,才在床前一直守著。
老婦骨碌著渾濁的眼,費了些力氣仍沒看清楚那東西是什麼。
對方便直接將它丟到了老婦被上。
頓時,一股熱氣騰騰的血腥之氣迎麵撲來,在那裡滾了一下後,露出張臉來!
那臉驚恐還停留在上麵!太熟悉了!
“啊啊!”
老婦心跳驟停,眸子緊縮!
“兒……!兒啊!”
錯了,這不是現實,一定是場真正的噩夢。
“我本不願沾手,可惜你們惹錯了人。殺人償命。”
來者像閒聊天氣一樣的語氣說道,而後便提起人頭,旁若無人地轉身離去了。
屋門洞開,冷風入室,門板上的米紙簌簌作響,恍若鬼影擦過。
老婦的尖叫聲響徹了仁義鄉三裡。
當夜,宿遷城內的牛家門口多了個包袱。
裡麵正是劉正的腦袋。
知縣孔俸得知此案,驚恐萬分。聽得劉家老婦說出那人容貌,直呼絕無可能,立刻斷定老婦已經徹底瘋癲,此案不了了之。
自此,堤壩上傳出流言,說牛秧兒冤魂發怒,取人性命,詛咒了這片虧待她的土地。
第二年,果然發水,大水輕易衝垮堤壩,再次湧入土牆殘破的宿遷城。千裡無人煙。
時回今朝,馬船逆流而上,終於抵達徐州。
楚山以為城,泗水以為池。
東坡將這座城寫得精準。
都說徐州無險,卻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立於漕河之上,與淮安不相上下。
去年早些時候,她南下姑蘇,就是在此決定改道南都以避水患。
再折返時,心境已經大不相同。
此時她跨於馬背,立於三丈城下,抬頭仰望城門上書“河清”二字,百感交集。
她與譚九鼎早在房村驛便下了船。
房村驛距城二十裡,這一段路騎馬隻需半個多時辰,而船則需行將近一日之久。
不論是從速度來看還是躲避官場瑣事,換陸路而行都是上上之舉。
她病已痊愈,騎行微微出了些汗,日頭正盛,通體舒暢。
“想必信已經送到。”她對男人說,“南鶴先生在城中開設醫館,正離河清門不遠,我們順路便可到訪。”
譚九鼎卻擺了擺手中馬策。“我就不陪同了。”
沒想到他避諱得如此堅決,徐綺納悶:“你當真不見?難道你與他老人家有過節?”
“嗬,我跟朝中半數以上的人都有過節。”
譚九鼎說了句叫她聽不出是認真還是玩笑的話。
“我送你到醫館,然後就去找左大益的朋友。那人行蹤不定,估計要花些時間。”
“……好吧,那我們在哪裡見?”
“徐州察院重修,應該仍然未成,我需止宿彭城驛,就在那裡碰頭吧。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