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臥房由隔屏切成內外兩間。
一個前三品大員的初服生活,比他想象中更簡樸。
譚九鼎踏進來巡睃一圈後,這樣想。
南鶴先生朝他深作了一揖,禮數周全:“老夫孟敏行忝居舊職,見過巡按禦史大人。”
照理,譚九鼎當還禮以示尊敬,說“老大人不必過謙”,但此時他心緒複雜,麵容冷淡,也隻是堪堪拱了手而已。
其餘時間,皆在明裡暗裡地打量眼前人。
長者並沒在意,裝作沒看見那來回巡睃的眼神,客氣地引了譚九鼎上座。
瑞生奉了茶,就被遣了出去。
譚九鼎正襟危坐,少有的嚴肅。分明是他先找上門來,卻遲遲沒有說話。
南鶴先生餘光瞄了一眼,主動開口道:“正巧,老夫有事欲邀憲台過門一敘,誰料貴客已已盈門,這便是天意,天意。”
譚九鼎還以意外的目光。
這方開了口:“老大人有何事要說?”
南鶴先生看著他,認命似地點了點頭,將視線轉向門外,似能望見遙遠的某個地方。
“時隔多年,猝然重提,心中難免愴然啊,唉。”他扶桌撐拐,顫悠悠站起身,“憲台稍等片刻。”
譚九鼎見他從書案上拿起一個木盒,走了回來。
將木盒鄭重地往他麵前一推。
眼皮一垂一抬,男人問長者:“這是何物?”
長者抖著花白長須,沉聲反問:“譚憲台不想知道當年令尊……獲罪的原委嗎?”
譚九鼎心中就算有所準備,此時聽見對方開門見山提起,仍舊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他眼裡閃過一抹陰鶩。
“老大人所謂何意?”
南鶴先生手猶豫一瞬後,點在木盒上。
“此物或許可幫譚憲台理清頭緒……”
“這裡麵裝的是,老夫當年的一些私人往來信函。其中,應該有憲台你會感興趣的人。”
譚九鼎眸子一淩,嘴角微顫。
“你嘉靖三十五年辭官,至今已過十七年,這十七年來你都蜷縮在徐州一隅不曾發聲,如今怎麼突然願意開口了?”
他冷冷哼笑:“難不成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要了卻心願?可你不覺得現在才開始積陰德,有些為時已晚了嗎?”
譚九鼎毫無遮掩的譏諷和挑釁,絲毫沒拂動老者臉上的皺紋。
他依舊平淡如水,仿佛已看破了塵世的種種。
但譚九鼎是個五感敏銳之人,南鶴先生眼底一瞬劃過的愧疚,讓他精準抓住。
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的超然,都是他厚重的偽裝。
“老夫有個條件。”
果然,就知道這老家夥沒這麼好心。
“哼,說吧。”譚九鼎眼睛一眯,已經做好了聽到一切離奇言論的準備。
“……老夫希望憲台能主動跟徐家解除婚約。”
男人一滯。
顯然他做的準備還不夠充分。
“你說什麼?”
“老夫希望憲台能主動跟徐家解除婚約。”
譚九鼎不是沒有聽清,而是不敢相信他會提出這麼個條件做為交換。
“我不懂你的意思,不妨直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