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王守田猛地驚醒,像根被鞭子抽到的木頭樁子,從冰冷的土炕上彈了起來。連日來的驚懼和絕望,瞬間被這垂死的咳喘聲擊得粉碎,隻剩下一種更原始、更尖銳的恐慌。他連鞋都顧不上穿,赤著腳,跌跌撞撞地衝過堂屋,一把撞開了隔壁那扇虛掩的、散發著濃重藥味和衰敗氣息的木門。
一股渾濁的熱氣撲麵而來,混合著草藥、汗餿和某種生命即將走到儘頭的腐敗氣味,令人作嘔。昏暗的油燈苗在牆角的小桌上跳躍,投下搖晃不定、如同鬼魅的影子。土炕上,爺爺蜷縮在單薄的破被裡,瘦得隻剩下一把枯骨。他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咳嗽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枯槁的臉憋成了醬紫色,渾濁的眼睛死死瞪著低矮的、被油煙熏得烏黑的房梁。
“爺!”王守田撲到炕沿,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慌亂地想去扶爺爺,手伸到一半卻又僵住,仿佛怕一碰,那脆弱的軀體就會徹底散架。
老人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咳喘聲奇跡般地停頓了一下。那雙渾濁得如同蒙了厚厚一層灰翳的眼睛,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轉動著,最終,吃力地聚焦在王守田驚恐萬分的臉上。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深不見底的恐懼,有蝕骨的痛苦,有沉沉的悲哀,最後,竟凝聚成一種近乎解脫的、令人心寒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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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枯枝般的手,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驚人的力氣,猛地從破被裡探出,像一把冰冷的鐵鉗,死死攥住了王守田的手腕!那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守…守田…”老人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氣若遊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肺葉裡硬擠出來的,帶著血沫子的腥氣,“那犁…它…它動…是真的…”他死死盯著孫子的眼睛,渾濁的瞳孔裡映著跳躍的油燈火苗,也映著王守田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臉。
“你太爺…他…他不是個東西!”爺爺的胸膛劇烈起伏,像漏了氣的風箱,發出駭人的嗬嗬聲,“那年…大旱…佃戶…李老栓…來…來要租子…咱家…拿不出…”
他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喉嚨深處可怕的咯咯聲,仿佛隨時會斷掉。“你太爺…他…黑了心!起了歹念!趁著…趁著…李老栓…夜裡…在咱田埂…窩棚裡…睡著…他…他…”
爺爺的眼睛猛地瞪圓了,充滿了無法言說的驚怖,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那血腥殘忍的一幕。“他…他套上犁!趕著…牛!就…就從那窩棚上…碾了過去!”老人乾癟的嘴唇哆嗦著,吐出的字眼帶著地獄般的寒氣,“活活…活活把人…犁死了啊!骨頭…都碎了…血…浸透了…那片地…”他攥著王守田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指甲深深陷入皮肉。
“那犁…沾了…冤死人的…血…就…就活了啊…”爺爺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變了調,充滿了無邊的絕望,“它…它要債!一代…一代…地要!我爹…死得早…我…我癱了…幾十年…就是…在還…在熬啊…”他枯瘦的身體篩糠般抖動著,喉嚨裡發出瀕死的嗬嗬聲,眼神卻死死釘在王守田臉上,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鉤子。
“現在…”爺爺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將王守田的手腕向自己這邊狠狠一拽,那張枯槁的臉在搖曳的油燈光下扭曲得如同厲鬼,“輪…輪…到…你…了!”
最後一個字,化作一口濃稠、暗紅的血沫,猛地噴濺在王守田的胸口衣襟上,溫熱而粘膩。那隻鐵鉗般的手,驟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軟軟地垂落下去。渾濁的眼睛裡,最後一點光,熄滅了。隻有嘴角,還殘留著一抹凝固的、詭異而絕望的弧度。
王守田像被那口血燙到,又像是被爺爺臨死前的目光和話語凍僵了靈魂。他渾身冰冷地僵在原地,手腕上還殘留著那可怕的指痕,胸口衣襟上那灘暗紅的血,如同一個滾燙的烙印,灼燒著他的皮膚和心臟。輪…輪到你了…那三個字,和泥土裡血淋淋的“該還了”瞬間重疊,在他腦海裡炸開驚雷。
就在這時,屋後那片死寂的祖田裡,那令人魂飛魄散的“喀啦…喀啦…”聲,毫無預兆地、再次清晰地響了起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近!更響!那沉重的鐵鏵刮過硬土的摩擦聲,帶著一種冰冷而執拗的惡意,穿透土牆,直直地鑽進他的耳膜,敲打在他每一根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啊——!”王守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嚎叫,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臟,狠狠一攥!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徹底失去了理智。唯一的念頭就是毀掉那個東西!毀掉那個帶來詛咒的凶器!
他猛地轉身,赤紅的雙眼掃過昏暗的灶房,目光瞬間鎖定在灶台邊——那裡靠著一把劈柴用的厚背砍刀!刀身厚重,刃口雖有些卷,但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閃爍著冰冷的微光。
他幾乎是撲了過去,一把將那沉重的砍刀抄在手裡。冰涼的刀柄入手,粗糙的木紋硌著手心,卻奇異地帶來一絲短暫的、近乎瘋狂的鎮定。他死死攥緊刀柄,骨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轉身就朝著屋後衝去。腳步沉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麵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屋外,月色慘白如霜,冰冷地潑灑在寂靜的庭院和屋後那片沉默的祖田上。那“喀啦…喀啦…”的聲音,就在幾步之外的田地中央,如同地獄的磨盤,不疾不徐地碾磨著。
王守田幾步就衝到了田埂邊。眼前的一幕,讓他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月光下,那架祖傳的笨重鐵犁,正穩穩地、自行向前移動著。黝黑的犁轅在月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沉重的鐵鏵深深楔入泥土,無聲地翻起黑色的土浪。它前進的方向,赫然正對著王守田所站立的位置!仿佛一頭嗅到了血腥味的惡獸,精準地鎖定了自己的獵物!
“畜生!我劈了你!”王守田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所有的恐懼在瞬間轉化為毀滅一切的狂暴。他雙手高高舉起那柄沉重的砍刀,用儘全身的力氣,朝著那冰冷的、兀自緩緩移動的犁頭,狠狠劈了下去!
刀鋒撕裂空氣,發出嗚咽般的尖嘯。
就在刀刃即將觸碰到黝黑犁頭的前一刹那——
錚!
一聲極其短促、極其刺耳的金鐵交鳴聲驟然炸響!如同兩把最鋒利的刀刃在瞬間高速相撞!火星迸濺!在死寂的月夜中,這聲音尖銳得足以刺穿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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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以想象的、沛莫能禦的巨大反震之力,猛地從刀柄傳來!王守田隻覺得虎口劇痛欲裂,仿佛被鐵錘狠狠砸中,整條手臂瞬間麻木!那柄沉重的砍刀再也握持不住,脫手飛出,“當啷”一聲悶響,遠遠地砸落在旁邊的凍土上。
他整個人被這股巨力帶得向前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冰冷的犁溝裡。
就在他身體前傾,低頭穩住重心的那一瞬間,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掠過了那冰冷的、沾著濕泥的犁刀尖端。
犁刀那狹長、彎曲、如同死月鉤鐮般的鋒刃上,此刻正清晰地映照著一輪小小的、冰冷的、慘白的月亮。
而就在那輪小小的、冰冷的月亮下方,在寒光湛然的刀麵上,同樣清晰地映照出另一張臉——那是他自己的臉!
慘白,扭曲,因極度的驚駭而雙目圓睜,嘴巴因剛才的咆哮而尚未合攏,定格成一個無聲的、絕望的呐喊。
就在這張因恐懼而變形的臉孔旁邊,在犁刀寒光森森的映照下,他無比清晰地看到——
那冰冷、沉重、沾滿泥土的犁鏵尖端,正穩穩地、無聲無息地、對準了他自己脖頸的位置!那鋒利的、翻卷過無數泥土也犁開過血肉的刃口,離他的喉管,僅僅隻有寸許之遙!仿佛下一個瞬間,它就會帶著那非人的力量,冰冷地、毫不猶豫地向前推進,切開他的皮肉,割斷他的喉管,就像當年犁過李老栓的身體那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
那“喀啦…喀啦…”的犁地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天地間隻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的死寂。冰冷的月光,無聲地流淌在黝黑的鐵犁、翻開的泥土、以及王守田僵立如石雕的身影上。
他維持著那個低頭前傾的姿勢,一動不動。瞳孔深處,清晰地映著犁刀上那個小小的、冰冷的影像——自己驚駭欲絕的臉,和那柄直指自己脖頸的、沾著祖輩血債和佃戶怨毒的犁頭。
那冰冷的鋒刃,在月光下幽幽地閃著光,仿佛一個無聲的確認,一個來自地獄的、不容置疑的最終判決。
夜風嗚咽著掠過乾枯的玉米稈,像是無數冤魂在田野間遊蕩,發出細碎而悲戚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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