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臉上的驚喜幾乎要溢出來，他搓著手，聲音都提高了半度：“老爺子！您……您真有錢？太好了！黎小姐！我們有……”
“錢”字還沒落地，黎南霜猛地轉頭看他，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聲音壓得又低又沉：“張強，你這麼高興做什麼？錢還沒到手呢，倒像是已經知道密碼、萬事大吉了？”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緊緊鎖住張強那張因興奮而發紅的臉，“看你這樣子，莫非……你知道我的生日？”
張強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僵住。他看看黎南霜冷然的眼神，又看看還在努力撕扯塑料袋的老人，額頭瞬間冒出一層細汗，舌頭像打了結：“黎、黎小姐……我……我哪能知道您的生日啊！這……這不瞎高興嘛……”他急得直撓後腦勺，那硬茬短發被他撓得簌簌響，憨厚的臉上寫滿了“闖禍了”的慌張。
就在這時，一直低著頭跟塑料袋較勁的老人，動作忽然停住了。他渾濁的眼睛抬起來，目光奇異地越過了張強，精準地落在黎南霜臉上。那眼神裡沒有了平日的迷茫，反而帶著一種曆經滄桑的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他用一種緩慢卻異常清晰的語調，帶著點老年人特有的絮叨口吻說道：
“唉……爺爺年紀大了，人糊塗，分不清誰是誰了……可我的樂樂，怎麼也成了個小糊塗蛋呢？”他看著黎南霜，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偽裝，“你的生日……是0731啊。”
0731！
這串清晰的數字像一道驚雷，猛地劈在黎南霜心頭。她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這絕不是糊塗！絕不是巧合！老人此刻的眼神，清明得讓她心驚肉跳。
巨大的震驚之後，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機會！老人清醒了，而且配合到了這個地步！她強壓下翻湧的心緒，心臟在胸腔裡狂跳，聲音卻努力維持著平穩，帶著一種豁出去的試探，直接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那……爺爺，樂樂是哪一年出生的呢？”她的聲音有些發緊，目光緊緊盯著老人。
老人渾濁的眼中瞬間湧上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水汽。他長長地、深深地歎息了一聲，那歎息仿佛承載了無數個日夜的孤獨和思念。
“我的樂樂啊……”他的聲音帶著哽咽，“是新世紀出生的孩子……是2004年的孩子……多好的年紀啊……”話音未落，大顆大顆渾濁的淚珠已經不受控製地滾落他布滿溝壑的臉頰。
真相大白！老人什麼都知道了！從一開始就知道！他隻是在配合這場扮演，沉溺在這份虛幻卻溫暖的“天倫之樂”裡。
巨大的衝擊和難以言喻的酸楚讓黎南霜喉頭哽住。她看著眼前這位淚流滿麵、真情流露的老人，再也無法把他當作一個單純的糊塗角色。她後退一步，站直身體，對著老人，深深地、無比鄭重地鞠了一躬。
“老人家，”她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真誠和敬意，甚至有些哽咽，“謝謝您……真的謝謝您！這份情意，我黎南霜記下了！隻要您願意接受，以後……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報答您！”
老人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眼前這個深深鞠躬、眼神真摯的女孩。他仔仔細細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樣子刻進心裡。許久，他才用顫抖的手抹了把淚，聲音沙啞破碎：
“好孩子……好孩子啊……”他搖著頭，淚水更加洶湧，“你雖然不是我的樂樂……可你是個好孩子……真的……是個好孩子……”他哭得肩膀都在聳動，話語斷斷續續，充滿了無儘的悲涼與自嘲，“可笑啊……我老頭子活了一輩子，辛苦拉扯大兒女，看著孫輩出生……兒孫滿堂……結果呢？結果到了最後……最後能讓我這孤老頭子感受到一點天倫之樂的……竟然是你這麼一個……素不相識的娃兒身上……老天爺……這是在跟我開什麼玩笑啊……”
老人泣不成聲，蒼老的哭聲在寂靜的病房裡回蕩，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孤寂和心酸。
黎南霜直起身，眼眶也紅了。她再次鄭重地向老人道彆：“老人家，我們……得走了。您保重身體。”
老人隻是流著淚，不住地點頭，顫抖的手緊緊攥著那個還沒來得及打開的塑料袋。
黎南霜拉了拉還在發懵、嘴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的張強：“走了，張強。”
張強這才如夢初醒，他看看哭得不能自已的老人，又看看神情肅穆的黎南霜，腦袋裡一團漿糊，下意識地跟著黎南霜往門口走。直到快走出病房門，他才猛地回過神，壓低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茫然問道：
“黎、黎小姐……這……老人家他……他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們是……是假冒的啊？！”
黎南霜腳步頓了頓，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病房裡那個孤獨垂淚的身影，心中一片唏噓。
“恐怕，”她輕輕歎了口氣，聲音低沉，“從我們踏進這間病房，喊他第一聲‘爺爺’開始，他就知道了。”
她頓了頓，看向張強，眼神複雜：“他隻是……太需要這份‘愛’了。哪怕知道是假的，也願意沉溺其中。”
黎南霜摩挲著銀行卡，望向走廊儘處的陽光：“恐怕一開始就知道了。”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隻是他太需要這份愛......需要到寧願配合我們演這場戲。”
她微微搖頭，“可能他真的太想要有人能叫他一聲爺爺了。”
她突然把銀行卡拍在張強胸口：“密碼0，記住了——這是一個陌生人對我們最大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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