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和王文彬剛睜開眼,波波就一個人出了門。他先去食堂吃早飯,然後到食堂對麵的閱報欄看彆人是怎麼寫招工啟示的,之後就到科技一條街的某個打印店,照葫蘆畫瓢,擬寫了一份《招工啟示》,然後打印了30多份。
考慮到第一次招工,為順利招到人,波波打算按照4角/公斤招人。但轉念一想,覺得這樣有點不地道,這明顯是跟孫偉搶飯碗。後天的采摘,兩人的隊伍在同一個農田裡,這樣實在太欠妥了。剛走出打印店,波波又急忙折返回去,把之前打印的全部撕掉,重新讓店員改一下招工金額——由4角/公斤改為3.5角/公斤,然後再製作和打印相同份數。看到新的內容無誤後,波波這才放了心。
他從旁邊的小超市買上膠水,便到學校各個允許張貼的角落去貼招工啟示了。中區的報刊亭、宿舍門口的告示牆麵;北區的閱報欄、階梯教室門口的通知欄;南區的禮堂門口、操場邊的通知欄等等,波波都仔細貼了個遍。
回到中區宿舍,波波便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有人按圖索驥,打電話過來。為了不錯過一個電話,波波連洗澡時都要帶著電話。平時洗澡,半小時都不夠用,這次卻隻用了10分鐘便迅速解決戰鬥;在衛生間洗衣服時,也要把手機放在顯眼的位置,聲音也開得很大,生怕自己聽不到。
波波如此上心,結果焦急等了一上午,打電話過來的卻寥寥,總共不超過5人,波波不免有些失落。
中午時,波波便有些鬱鬱寡歡。我和王文彬叫他一起去食堂吃午飯,波波明顯沒有心情。我問要不要幫他帶一份飯回來,並問他想吃什麼,他隻說隨便。
待我和王文彬吃飽喝足,並帶著滿滿一袋子手抓飯回到宿舍的時候。波波忽然整個人狀態不一樣的。我以為他想開了,結果卻是他接到了團隊電話——總共3個女生,這可把波波高興壞了。心情好了,吃飯自然也更香了。看著狼吞虎咽的波波,我和王文彬有點哭笑不得。
傍晚時,波波計算了一下招工情況,大概有9個人報名,還不夠平攤成本。要想掙錢,波波還得招更多人。於是便開始發動周圍的人幫忙。我和王文彬自然首當其衝。休息了一天,我本來也打算再去摘辣椒了,對於波波的請求,欣然應允;王文彬卻有點扭扭捏捏,借口女朋友不讓他折騰,打算在學校窩著,不出去了。
說實話,波波也不指望他去。經過第一天的考察,波波知道王文彬不是乾活的料子,去了隻會幫倒忙,還不如讓他歇著。
隨後波波又跑到對門、側對門,以及分散在一樓東側及5樓的同學宿舍,挨個發動能發動的同學。苦口婆心地遊說了1小時,也不過多邀請了兩人而已。
折騰到晚上9點,波波共召集到了11個人,勉強夠覆蓋成本。
“也罷,希望明天一早有臨時上車的吧。”波波在心裡默默期待著。臨睡前,他又跟中巴車司機確認了一下時間,並跟農戶通了氣,這才踏實地躺下去。
第二天不到6點,波波就爬起來了,整整比鬨鐘早了半個小時。波波一起床,就開始各種驚擾——拿臉盆、取放牙膏,整理床鋪、穿鞋……聲音細碎且嘈雜,折騰的我也睡不著,隻好跟著起床。在波波的催促下,我用比平時快一倍的速度洗臉刷牙,之後便跟著波波快步向食堂門口走去。
食堂前麵隻有零星的幾個人。波波一到地方,就主動上前詢問是否有人想去摘辣椒,並報上價格。在部分人回複“已經報名其他組”“不摘辣椒”之後,波波雖然感到有些失望,但並沒有因此氣餒,而是仍舊熱情不減,繼續現場征集著人員。
孫偉比我們晚到20分鐘左右,他的人基本上都是提前一天聯係好的,而且一多半都是前兩天跟著去采摘的熟人。他的隊伍不一會便壯大了,中巴車也及時趕到,一群人便呼啦啦地相互簇擁著擠上車去。
波波好不容易臨時召集到3個人,但中巴未按約定的時間趕到,波波正焦急地聯係司機。這時,其中2個人看到孫偉的中巴即將發動,臨時起意地跳上車去。聽說價錢一樣,也是3.5角/公斤,即便車上滿員,沒有座位了,兩個人也打定了主意不下去了,任憑孫偉說後麵還有一趟車,不用著急也沒用。
就在我們等司機到來的空擋,波波又接連接到幾個噩耗:其一是昨晚答應去的2個同學,因為昨晚熬了通宵,今天不來了;其二是昨天答應過來的3個女生,被南區門口的大巴吸引去摘棉花了。如此算下來,我們這一隊隻剩下7個人了,而其中這位在食堂前麵臨時召集的同學,似乎也有些不保險,隻見其逢人便問,一邊比較價格,一邊伺機尋找能夠及早出發的隊伍。
又10分鐘過去了,天邊逐漸有了泛白的趨勢。隨著采摘的隊伍一車車的被拉走,食堂前的人正肉眼可見的迅速變少。
“摘辣椒的有嗎?馬上發車了!”一個聲音在人群中走來走去,馬路邊停著的中巴發動機嗡嗡地叫著,正焦躁地等待出發。
“還有4個位置!坐滿就發車了!”組織者站在中巴門口,衝著外麵(主要是衝著我們7個人)大聲喊著,被波波臨時召集到的那個人,終於按耐不住,一個箭步衝上了中巴車,連句抱歉都沒說。
“還有3個位置,坐滿就發車了!”
“同學,抱歉了,你的車還沒來,我們就先坐彆的車去了。”又有兩個人抵擋不住誘惑,跟著上了中巴。
“啥情況呀?車咋還不來?”我也開始不淡定了。生怕趕不上最後一班車,今天掙錢的計劃就泡湯了。
波波比我還急,但急也沒用。司機一會說先加個油,一會說上個廁所,一會說走岔路了,感覺誠心不想過來似的。
再打過去電話,司機說還有5分鐘。
“每次都是5分鐘,都快1個小時了,人都走光了!你彆來了!”波波生氣地掛斷了電話。
“他媽的,傻X!”波波臭罵一通,但也於事無補,看來今天這趟大概率是要泡湯了。
“什麼情況,司機不來了?!”我吃驚地問道。
“還來啥呀,都沒人了!——你趕緊上車吧,晚了就沒車了。”波波催促我跟另外兩人趕緊去找其他摘辣椒的隊伍,至於他自己,此刻顯然已經沒有心情組織,也沒有條件再組織采摘隊了。
其餘兩人跟著采摘棉花的隊伍走了,我則跳上隻剩一個名額的摘辣椒中巴車,組織者便催促司機趕緊發車。車子緩緩遠去,隻留下波波一人落寞的身影。
待車子開上西行的公路後,便見一輛中巴,朝中區北門的方向駛去——正是波波約的那個司機。隻可惜,黃花菜已經涼了。
司機停在食堂前麵,發現一個人也沒有,就急忙給波波打電話,結果被波波臭罵一通。司機不服氣,免不了跟波波爭執一番。
“拉不拉人都得給租車費,因為這一天浪費掉了,我本來可以接其他活的!”司機還覺得挺委屈。
“耽誤了我們出發時間,人也跑光了,你還好意思要租車費?”波波很不客氣的說道。
爭論來爭論去,最後司機讓步了,說起碼要給50元,不能白跑這一趟。波波也不是軟柿子,自覺占理,為了不給錢,要據理力爭。
眼看天越來越亮,食堂前麵人漸漸多起來。雙方感覺僵持不下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各讓一步。司機說,租車費可以不要,但是油費起碼要給一些,他來一趟也不容易。
波波雖然還在氣頭上,責怪司機耽誤了自己掙大錢,原本一分錢也不想給,但為了早點結束爭端,便決定破財消災,自認倒黴一回。
“油費多少?”
“給30塊錢吧。”
“行吧。”儘管不想給,但波波也懶得再跟司機耗了,昨天沒睡好,結果還沒辦成事,他準備早點回去補個覺。原本馬上到宿舍了,這時波波隻好折回食堂去。
見到司機本人,是一個滿身土氣的中年男子,便從口袋裡摸索出1張20元、1張10元,一齊丟給他,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往宿舍方向疾步而去。回去的路上,還不忘心裡默默詛咒司機出車禍。
司機拿到油錢後,心情稍微舒緩了一些,跳上中巴便揚長而去。這一天才剛剛開始,他要想辦法找找貨,看看能不能把今天“煮熟的鴨子”找補回幾塊肉。
結果剛出校門,突然聽到電話響,他瞟一眼手機,正準備去拿,一個女生恰好進入他的視線盲區,結果一不留神,竟將這個正準備過馬路的女生撞倒在地。司機明顯感覺撞到了東西,便下意識地踩下刹車,並摘掉檔位,拉起手刹,然後迅速下車查看。
這一看,司機傻眼了:隻見一個女生的左腿卷在左後車輪下,鮮血霎時染紅一片,地上、女孩身上、車輪上到處是血,女生痛苦且大聲地**著,幾乎昏厥過去。
很快,便有學生和路人圍觀過來。司機也慌了神,不知道如何是好。學校門口的保安急忙打電話叫了110和120,然後讓司機倒下車,把女孩從車輪底下抬出來,然後對女孩血肉模糊的左腿簡單做了包紮。有人順路攔了一個好心的私家車主,一起陪同女孩前往市二院進行就診。
經過緊急手術,女孩脫離了生命危險,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因為左腿小骨被車輪碾碎,女孩以後恐怕隻能拄拐生活了。司機因為疏忽,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除了賠付女孩醫藥費、殘疾賠償金和精神損失費,也受到了吊銷駕照,並處2000元罰金的嚴厲懲罰。
事故一出,自然又驚動了學校。以致三天後,學校開始嚴查組織采摘隊的學生。不少師哥師姐聽到風聲,紛紛開啟靜默狀態,不再組織采摘隊。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農作物未成熟時的狀態。這對我們這些期望靠勞動勤工儉學的同學來說,無疑是一次巨大損失。然而,對此我們卻無可奈何。
有些同學開始找其他出路,有的則直接坐火車回了老家,有的則隻能窩在宿舍裡,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