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夢,你這什麼時候學的化妝?”我盯著鏡中她捏著睫毛夾的手。
她把睫毛夾“哢嗒”合上,眼皮被夾得發顫:“就上周跟電視上的學的唄,剛好拿你練練手!”陽光透過陽台窗戶照在她手腕的銀鐲子上,反射的光斑晃得我眯起眼。
“啊?”我的後頸突然繃緊,發梢的新蝴蝶結掃過衣領,“你可彆給我化成舞台妝啊,合唱要自然點……”話沒說完就被她捂住嘴。
“放心啦,”她舉起支肉粉色的唇膏在我眼前晃,“絕對絕對比你那憔悴樣好上百倍!”
“你們這眼線筆睫毛膏哪裡買的?”我看著趙詩雅擰開的眼線筆,筆頭還沾著乾掉的黑色結塊。
她對著鏡子眯起眼:“就義烏小商品城啊,”她頓了頓,用棉簽刮掉筆頭上的結塊,“五塊錢兩支,便宜得很,反正一年也化不了兩次。”
睫毛膏刷子掃過眼皮時,我忍不住猛地眨眼,睫毛尖戳到孫夢的手腕:“彆把我睫毛刷成蒼蠅腿了啊!”刷頭沾著的黑色膏體在空氣中拉出細絲,像懸在眼睫上的蛛網。
“放心放心,”她舉著睫毛夾在我眼前晃了晃,金屬齒間還夾著根前天掉的假睫毛,“刷完用這個夾一下就翹了。”
隨後,孫夢舉著腮紅刷在我蘋果肌上輕掃,茉莉香隨著她的動作彌漫開來,蓋住了我連衣裙裡若有似無的機油味。
鏡中我的辮子垂在肩頭,新係的天藍色發帶晃來晃去,而舊藍線上殘留的、王少掌心的溫度,正被潤膚露的涼意慢慢覆蓋。
“好啦!”孫夢退後兩步拍手,趙詩雅舉著小鏡子湊過來。
鏡中的女孩睫毛上沾著沒刷開的睫毛膏結塊,腮紅打得像偷喝了楊梅酒,偏偏發梢的藍發帶係得端端正正,襯得那兩道歪扭的麻花辮格外突兀。
“還行吧?”她的指尖戳在我發燙的臉頰上,把腮紅暈成更豔的一團,“總比你頂著黑眼圈去彩排強。”
“你這化的不行啊,重來!”我笑著扒開她的手,指尖不小心蹭到鏡子上,留下個模糊的指紋印。
孫夢立刻叉腰跺腳,馬尾辮隨著動作在腦後晃成了撥浪鼓:“哪裡不行了?有本事你自己來啊!”
“行吧!”我有些無奈地應道,心裡卻暗自思忖著。雖然說我從來沒化過妝,但是好在上次在化妝店裡,我看過化妝師姐姐的精湛手法,這化妝應該也不會太難吧?畢竟有了之前的觀摩經驗,多少還是能有些底氣的。
我拿起卸妝棉擦掉腮紅,又拿起氣墊在臉上輕輕拍打補妝,白色的粉撲在臉上留下均勻的痕跡。接著我拿起定妝粉,細密的粉末像煙霧一樣散開來,輕輕掃過臉頰,讓妝容更持久。
“誰有眼影呀?”我扒開堆在桌上的粉餅盒問道。
趙詩雅舉手說:“我有,但是我的眼影顏色可能不太合適吧?”
“什麼顏色呀?”
“藍色。”
“就要藍色的。”眼影盒在掌心沁出涼意,指腹沾著的粉末抹開時,像把碎冰揉進了眼皮。淡藍的光澤在睫毛根部暈成薄霧,神奇地消了熬夜後的浮腫。
“眼線筆給我用用。”我輕聲說道,聲音中透露出一絲不自信。畢竟,畫眼線對我來說可是一項極具挑戰性的任務。我從來沒有化過妝,更彆提畫眼線這種需要精細技巧的步驟了。
手剛觸到筆身就猛地一顫,仿佛碰到燒紅的鐵絲。眼線液筆尖在睫毛根部晃出細小的弧線,墨水暈在皮膚上成了歪歪扭扭的墨點,像誰不小心打翻了鋼筆。
“不行不行……”我把筆往桌上一丟,指腹蹭到的墨漬在台燈下泛著冷光,
“有沒有眼線鉛筆呀?”話音未落,趙詩雅已經把棕色筆塞到我掌心。筆芯抵著皮膚時傳來沙沙的輕響,像冬夜初雪落在窗台上。我盯著鏡子裡右眼的睫毛根部,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果然,鉛筆比液筆好用多了,我集中精力,先順利地畫好了一邊的“燕尾”眼線,接著又畫另一邊。雖然兩邊的眼線有點不一樣,但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睫毛膏。”我拔開孫夢的睫毛刷,膏體拉出的細絲纏在睫毛上,刷完對著窗戶照:睫毛根根分明地翹著,倒真像小太陽花。腮紅掃在蘋果肌上時,茉莉香粉霧裹著細小的金閃,把剛才手忙腳亂出的薄汗都蓋了去。
“唇彩!”
趙詩雅遞來的管身印著亮粉色桃心,擰開蓋子的瞬間我倒吸涼氣:“死亡芭比粉?”
“你自己試唄!”她把另一支大紅色塞我手裡,“嫌粉就疊著塗。”
兩支口紅在虎口暈成漸變的晚霞,指腹按上唇時,冰涼的膏體突然暖起來。
此刻,鏡中的女孩眼皮泛著淡藍的微光,像揉碎了半片清晨的天空,細細的眼線歪歪扭扭地挑著,沒什麼章法卻透著股不管不顧的野勁,像極了後山上瘋長的小荊棘。唇色是將將咬開的荔枝果肉,透著水潤的粉,連發梢那兩條新舊不一的藍發帶都纏得鮮活起來,舊發帶毛茸茸的邊緣蹭著新發帶光滑的綢麵,倒像是一對鬨彆扭又分不開的小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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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夢在旁邊“嘬”地吹了聲口哨:“可以啊肖靜!第一次化妝就這麼有靈氣,不去當化妝師可惜了!”她指尖點著我眼皮上的淡藍眼影,“這藍色暈得跟水墨畫似的,比我在視頻裡學的還自然。”
我湊近鏡子,鼻尖幾乎碰到玻璃,看著那兩道不對稱的眼線——左邊挑得高些,右邊壓得低些,倒像是故意給眼神添了點狡黠。雖然睫毛膏還有幾處沒刷開的結塊,腮紅也掃得左深右淺,但比起剛開始時慘白著臉站在鏡子前的樣子,此刻鏡中的人像是被誰往骨子裡揉進了點晨光,連眼角沒遮乾淨的青黑都顯得不那麼礙眼了。
手指無意識地撚著發梢的藍帶,新舊兩種藍色在指腹下交錯出細微的紋路——舊帶是洗得發白的牛仔藍,毛邊像被歲月啃出的細碎齒痕;新帶是飽和度恰好的矢車菊藍,緞麵在燈光下泛著珍珠光澤。兩種藍色絞在一起,如同把褪色的舊明信片與新拆封的色粉筆纏成了結。
“肖靜,站起來讓我們看看!”趙詩雅的百褶裙掃過地麵。
我扶著梳妝台站起來,連衣裙的蕾絲領口蹭到下巴,轉圈圈時裙擺揚起的弧度像朵剛綻開的鈴蘭,腰間收褶處的細藍線刺繡隨著動作若隱若現——好像是秦雨連夜去幫我改的版型。
“美!甚美!”孫夢抱臂倚在書桌旁,指尖敲著下巴,“就感覺缺了點什麼……”
“發夾?”我的指尖無意識地蹭過連衣裙腰間的收褶。
“對,發夾!”我們仨撲向書桌。
抽屜拉開的瞬間,樟木味混著淡藍緞麵的香氣湧出來——那枚蝴蝶結靜靜躺在絨布盒裡,就是純粹的淡藍色,緞麵光滑得像被水洗過的天空,邊緣沒有任何刺繡,就是最簡單的弧形剪裁。
我想起那年和王少逛街,他趁我試戴粉色發箍時,突然把這枚藍蝴蝶結彆在我頭發上。
“肖靜,你在哪兒買的這麼好看的蝴蝶結?”孫夢捏起發夾,在燈光下看了又看,“這顏色真特彆,像剛下過雨的天。”發夾齒間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線頭,就是嶄新的金屬光澤。
我盯著光滑的緞麵,突然想起那天他挑發夾時,手指在貨架上劃過一排亮粉色、明黃色的款式,最後停在這枚素淨的藍色上,指尖在包裝上蹭了蹭,好像想把上麵的指紋擦乾淨。
蝴蝶結彆在頭頂側邊,緞麵的淡藍像把秋天裡難得的晴好凝在發間,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時,仿佛能搖落幾縷溫軟的陽光。
趙詩雅突然拍手:“缺的就是這個!現在整個人都亮起來了,跟你裙子的白配得剛剛好。”她的指尖點向我發間的蝴蝶結,那抹藍恰好與眼皮上暈開的淡藍眼影呼應,像誰在素淨的白紙上潑了兩筆清透的水彩。
我彎腰穿上白色短襪,襪口的蕾絲花邊乖巧地伏在腳踝,小皮鞋被濕巾擦得鋥亮,鞋頭的白色蝴蝶結在燈光下泛著微光。蹲身係鞋帶時,發間的淡藍蝴蝶結垂落眼前,與皮鞋上的白色蝴蝶結在鏡中交疊,恍惚間像是把天上的雲摘下來係在了身上,連鞋帶交錯的紋路都透著股靈動的韻致。
"肖靜你轉個圈!"孫夢把睫毛膏往桌上一磕,我提起奶白色連衣裙的蕾絲裙擺轉了半圈,小腿處的裙擺在空氣裡劃出溫柔的弧,胸口的黑色蝴蝶結突然顫了顫。
"媽呀這搭配絕了!"趙詩雅上下打量著,"上次我在精品店咋沒看見這麼靈的發飾?"
我下意識摸了摸頭頂側邊的淡藍蝴蝶結,冰涼的緞麵貼著頭皮,像銜住了一片秋晨的薄霜。
孫夢突然"嗷"地撲到抽屜前,馬尾辮掃落半塊啃剩的麵包,翻出枚綴著米粒珍珠的發卡:"缺個點睛的!"發卡彆在發夾旁時,珍珠恰好滾過舊發帶磨出的毛茬。
鏡子裡的白裙子垂到小腿,胸口的黑蝴蝶結把皮膚襯得透亮,像浸過剛擠的溫牛奶。兩側辮子上的藍發帶隨著呼吸輕顫,發梢的結晃出細碎的光,頭頂的淡藍發夾卻穩穩彆住一縷發絲,將窗外斜射的秋陽絞成了發間的光帶。
張夢雨抱著歌詞本轉身,發尾的櫻桃發繩掃過我肩線:"肖靜,好看的!"她盯著珍珠發卡嵌在淡藍蝴蝶結旁的樣子,突然笑出聲,"這玩意兒往你發間一彆,跟白裙子配得像塊剛出爐的藍莓芝士蛋糕,連奶油都是帶珍珠的那種。"
“好了!你們都好了沒!走啦!”我催促著,一邊將手機迅速塞進白裙子的暗兜裡。孫夢叼著發夾往我包裡塞粉餅,趙詩雅拽著我往外麵衝。
教學樓下,高一的藍校服碼成方陣,擴音器裡飄出的《歌唱祖國》調子,被秋風吹得東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