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放學早,所以中午沒有多餘的午休時間,下午的課提前四十分鐘上。剛打完放學鈴,尖銳聲響還在校園裡回蕩,同學們就如潮水般從教室裡湧出。有人抱著書包,腳步匆忙,嘴裡嘟囔著“去晚了,糖醋排骨就沒啦”,一路小跑衝向食堂;還有人匆匆往寢室趕,打算把行李帶到教室,這樣下午放學後便能直接回家,省得再折返寢室收拾。
走廊瞬間擠滿了人,腳步聲、談笑聲、行李箱滾輪與地麵摩擦的“咕嚕”聲交織在一起,熱鬨非凡。孫夢早已將書包甩到肩上,站在教室門口,焦急地衝我揮手,扯著嗓子喊道:“肖靜,快點,食堂沒菜了!今天食堂做了你愛吃的番茄燉牛腩,去晚了連湯都喝不上!”
“哦哦哦!來了!”我手忙腳亂地把最後一本練習冊塞進課桌抽屜,抓起書包就往外跑,孫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拉著我往前衝。走廊裡的風帶著絲絲涼意,不像夏天那般悶熱,風中隱隱夾雜著淡淡的桂花香。
跑到四樓樓梯口時,往下望去,樓梯間早已排起了蜿蜒的長龍。低年級的同學背著半舊的書包,在樓梯上擠擠挨挨地挪動,校服外套的衣角互相摩擦,像一串被風吹得搖晃的螞蟻,緩慢又喧鬨。
我扶著樓梯欄杆停住腳,目光不經意掃過旁邊的木頭扶手——這扶手是前陣子剛刷過油漆的,暗紅色的漆料在秋日陽光裡泛著鋥亮的光,木頭被磨得光滑溫潤,連邊緣都透著經年累月的圓潤。
我盯著扶手瞧了兩秒,指尖忍不住輕輕碰了碰那冰涼又光滑的表麵,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腳步一頓,轉頭對孫夢說道:“誒,孫夢,你有沒有試過坐著扶手滑下去?你看這樓梯堵成這樣,滑下去可比擠著快多了!”
孫夢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眼扶手,原本還急著往食堂衝的腳步猛地頓住,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像兩顆浸了水的黑葡萄,裡麵滿是不可思議:“肖靜,你瘋啦?!”她趕緊往旁邊縮了縮,壓低聲音伸手拍了下我的胳膊,力道不輕不重,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這可是四樓啊!一樓走廊那截半米長的短扶手,你小時候滑滑也就算了,四樓這麼高,中間還有兩個直角轉角,扶手到那兒突然凸起來一塊,你打算怎麼滑?真摔下去可不是擦破點皮的事,怕是得讓你家老王背著你去醫院!”
我被她說得有點心虛,卻還是不甘心地瞟了眼扶手,又看了看樓下慢吞吞挪動的人群,小聲嘀咕:“等那些人都散了再說嘛。你看現在人這麼多,擠著走得十幾分鐘,等他們都下完樓,樓梯空了,我慢慢滑,抓好扶手控製著速度,肯定沒事。”我用手指了指扶手儘頭的方向,“再說了,現在滑多紮眼啊,被老師或者同學看到,肯定背後說我腦子有坑,這麼大人了還玩小孩子的把戲。等沒人的時候試,既快又沒人說閒話。”
孫夢被我這“計劃”逗得氣笑了,伸手揪住我紮得高高的馬尾辮輕輕扯了扯,陽光透過樓梯間的窗戶落在她發梢,染上一層淺金色:“你這腦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稀奇古怪的?沒人的時候更不能滑!”她指尖點了點我的額頭,語氣裡帶著無奈的嗔怪,“到時候樓梯空蕩蕩的,你真摔了連個扶你的人都沒有,疼得嗷嗷叫都沒人聽見,到時候哭都找不到調。”
我趕緊往她身邊湊了湊,晃著她的胳膊撒嬌:“不是有你嘛!你肯定會扶我的對不對?”我故意睜大眼睛看著她,學著她平時的語氣,“你到時候就站在轉角那兒等著我,我要是沒控製好速度,你就伸手拉我一把,這不就安全了?”邊說邊用手指在扶手上比劃,“你看這扶手這麼滑,說不定一坐上去‘嗖’地就滑到底了,比坐滑梯還爽!”
我說著說著,腳尖忍不住在原地踮了踮,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跟著興奮起來,指尖因為雀躍微微發癢。小時候在院子裡野,爬樹能爬到樹頂掏鳥窩,爬牆能翻到隔壁奶奶家摘石榴,可學校這樓梯扶手,卻是從來沒敢碰過的“禁地”。那時候個子才到扶手一半高,踩著台階往上爬都費勁,胳膊短得夠不著扶手頂端,隻能眼巴巴看著高年級的學長在一樓短扶手上晃悠,心裡癢得像爬了螞蟻。
“你看你看,”我邊說邊伸手比了比扶手的高度,掌心剛好能輕鬆搭在扶手頂端,甚至能感受到木頭被磨得溫潤的觸感,“現在不一樣了!我這身高,一跨就能坐到扶手上,腿都能伸直了,肯定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卡半天。”我甚至忍不住往前湊了半步,腳尖踮著試了試高度,想象著自己坐穩的樣子,雙手穩穩抓著扶手兩側,膝蓋微微彎曲就能碰到下一級台階,“快點快點,你看樓下的人都走光了,樓梯間都快空了,沒人看我們!孫夢你幫我扶著點,就滑到三樓轉角,兩步就好!”
孫夢順著我指的方向一看,剛才擠擠挨挨的人群果然散了大半,樓梯間瞬間空曠下來,隻剩下零星幾個往樓上走的同學,腳步聲在樓道裡顯得格外清晰。她的表情明顯鬆動了些,卻還是皺著眉:“你怎麼說風就是雨啊?人少也不行,這扶手看著光滑,萬一滑太快刹不住怎麼辦?”嘴上這麼說,身體卻誠實地往扶手邊挪了挪,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就到三樓啊,不準再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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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我眼睛一亮,連忙脫了書包塞給她,雙手撐著扶手用力一撐,身體輕巧地跨了上去——果然像想象中那樣,屁股剛好能坐穩,雙腿伸直就能碰到下一級台階的邊緣,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扶手上,暖融融的木頭貼著後背,舒服得讓人想歎氣。“抓好啦!”我興奮地喊了一聲,雙手緊緊扣住扶手兩側,小心翼翼地鬆開撐著台階的腳。
“慢點慢點!”孫夢趕緊往前湊了半步,一手抓著我的校服後領,一手死死按住扶手邊緣,“用腳抵著!控製速度!”她的聲音裡帶著緊張,指尖都在微微用力。我聽話地用腳尖輕輕抵住欄杆,借著木頭的光滑勁兒慢慢往下滑,木頭摩擦布料發出輕微的“沙沙”聲,秋風從耳邊吹過,帶著銀杏葉的清香,比想象中還要爽!
“你看!我說沒事吧!”我得意地回頭衝孫夢笑,話音剛落,扶手突然到了轉角處,凸起的擋板輕輕磕了下我的膝蓋,我下意識收緊核心穩住身體,借著慣性滑過轉角,穩穩停在了三樓半的位置。“哇!好刺激!”我忍不住歡呼起來,感覺心臟都在跟著雀躍。
“刺激個鬼!趕緊下來!”孫夢又氣又笑地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拉下來,伸手拍了拍我校服上的灰,“膝蓋磕疼沒?說了危險還不信,剛才那下要是沒穩住,你就直接滾下去了!”她嘴上數落著,眼神卻往扶手上瞟了瞟,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好奇。
“哎呀,沒事沒事,你看現在多穩!”我開心得張開雙臂,還故意張開雙腿在扶手上輕輕晃了晃,木頭扶手貼著校服褲子,滑溜溜的卻帶著種奇妙的平衡感。
孫夢剛鬆了口氣,伸手想去拉我下來,誰知道我今天穿的運動褲布料太滑,幾乎沒什麼摩擦力,她指尖還沒碰到我的胳膊,我身體突然一輕——“唰”地一下從三樓半的轉角處開始加速往下滑!
“啊啊啊啊……孫夢!”我嚇得魂都飛了,下意識想抓住扶手,可身體根本不受控製,像裝了輪子似的往下衝。
“肖靜!”孫夢的驚叫聲在樓梯間炸開,她扔掉我的書包就往樓下追,腳步聲“咚咚咚”地響,帶著慌不擇路的急促。
“哇靠,啊啊啊啊……”這速度快得嚇人,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吹得我頭發糊滿臉,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眼看就要衝到三樓轉角,我拚命伸直胳膊想去抓扶手,可慣性帶著身體“嗖”地衝過轉角,指尖隻擦到一點冰涼的木頭邊,根本抓不住!“救命!我他媽……要飛出去了!”
慌亂中我死死閉緊眼睛,後背重重撞在扶手內側的牆壁上,“咚”的一聲悶響,震得我骨頭縫都發麻,連帶著牙齒都忍不住打了個顫。可身體根本沒停,像裝了輪子的小車似的繼續往下滑,校服褲子的布料和光滑的木頭扶手摩擦,發出“滋滋”的聲響,又尖又急,像無數隻小蟲子在耳邊催著:“快掉下去,快掉下去。”
風灌進領口,涼得我打了個寒顫,心臟像被一隻大手攥住,連呼吸都變得斷斷續續。我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完了,這次真要栽了。我感覺我要死了——雖然知道樓梯不算太高,可這速度衝下去,摔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不死也得脫層皮吧?
算了算了,我閉著眼胡亂想,頂多就是摔得重一點。小時候爬樹摔斷過胳膊,爬牆磕破過膝蓋,大不了再來一次唄。磕到膝蓋應該不會死吧?頂多疼得嗷嗷叫,被孫夢拖去醫務室,讓校醫阿姨用碘伏消毒時齜牙咧嘴,然後被王少知道了,又要被他念叨到耳朵長繭……
可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加速,運動褲子與木頭扶手摩擦的“滋滋”聲越來越響,像無數根細針在耳邊紮刺,尖銳得讓人頭皮發麻。後背又重重撞在牆壁上,這次力道大得驚人,震得我胸腔發悶,喉嚨一陣發緊,酸水直往嗓子眼湧,差點當場吐出來。
我下意識蜷起膝蓋想護住肚子,卻忘了這動作讓重心徹底亂了套,身體猛地往扶手外側歪了歪,半個屁股都懸在了空中——這要是徹底歪出扶手,順著樓梯滾下去,非得摔斷腿不可!
“啊啊啊——”我嚇得尖叫出聲,雙手在扶手上胡亂抓撓,指尖卻隻摸到一片光滑的木頭,根本抓不住任何東西。怎麼還沒到一樓啊……這樓梯明明平時走起來很快,怎麼滑起來就這麼長?我死死緊閉雙眼,不敢看腳下的高度,隻聽見風聲在耳邊急速呼嘯,頭發被吹得糊滿臉龐,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突然,屁股底下一空,身體瞬間失重,我心裡咯噔一下——到一樓了!趕緊繃緊全身肌肉,做好膝蓋狠狠砸向地麵的準備,甚至已經預想到了骨頭撞地的劇痛。可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落入一個溫熱堅實的懷抱,手臂被人穩穩托住,後背撞進一片寬闊的胸膛。
“嗯?”我懵了兩秒,僵硬地睜開眼,視線模糊地掃過眼前的人,眉頭不受控製地皺了皺,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啞著嗓子,帶著哭腔喊道:“阿……阿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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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微微彎腰橫抱著我,黑色連帽衫的帽子滑在腦後,露出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下頜線繃得緊緊的。懷裡的手勁很大,托著我膝蓋的手臂穩得像座山,眼神卻冷得能凍死人,盯著我咬牙道:“不要命了?四樓扶手也敢滑?”
我被他吼得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鼻尖猛地一酸,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溫熱的淚珠砸在他胸前的連帽衫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劫後餘生的委屈和後怕湧上來,可更沉的是心底那點見不得光的愧疚——他衝過來接住我的時候,眼裡的焦急那麼真,可我卻在心裡悄悄盤算著這份“朋友情誼”的利用價值。
抓著他衣襟的手指在發抖,一半是嚇的,一半是被這真實的關心燙的:“我……我不是故意的……褲子太滑了……”
我被他圈在懷裡,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檸檬味,混合著秋日陽光的暖意。
詹洛軒抱著我往樓梯旁的空地走,腳步穩得像踩在實地上的磐石,懷裡的力道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生怕我再亂動似的。他低頭看我時,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眼神沉得像深潭,語氣裡卻藏著藏不住的、鬆了口氣的後怕:“要不是我剛好上來拿東西,你下個星期就得在家躺著,彆說放學去買草莓味棒棒糖,走路都得人扶著挪。”
我把臉埋在他胸前,聽著他胸腔裡沉穩的心跳,心裡又酸又澀。他是真的把我當好朋友啊——知道我書包側袋裡總裝著棒棒糖,知道我最愛草莓味,知道我走路總愛蹦蹦跳跳踩不準台階,會在我差點絆倒時伸手扶一把。可他永遠不知道,我書包最深的夾層裡,藏著的不是他以為的小零食,是每天被汗水浸透、邊緣磨得發白的拳套,是練到指節發紅時用來冰敷的藥膏。
“我哪有那麼弱……”我悶悶地嘟囔,聲音被布料悶得發虛。指尖攥著他的衣角,布料下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觸,這是我見過無數次屬於青龍主的力量感,可此刻卻用來穩穩地抱著我,像在護著什麼珍寶。
“還不弱?”他低頭敲了敲我的額頭,力道輕得像羽毛,“剛才在樓梯上叫得快把樓掀了,現在倒嘴硬。”他頓了頓,抱著我在空地上站定,低頭看我的眼神軟了些,“下次再敢玩這麼危險的,我就把你藏在我櫃子裡的棒棒糖全換成檸檬味的。”
我猛地抬頭瞪他,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卻急得忘了哭:“不行!檸檬味的太酸了!”話剛出口就後悔——又在他麵前露出這種沒心沒肺的樣子了。他以為我隻是個愛吃棒棒糖、愛闖禍的小姑娘,卻不知道我每天放學後,會躲在拳館裡揮拳到手臂發顫,會對著鏡子琢磨怎麼在實戰裡更快地避開攻擊。
詹洛軒看著我氣鼓鼓的樣子,嘴角終於繃不住,微微勾起一點弧度,伸手擦掉我臉頰的淚痕:“知道酸還敢冒險?下次再這樣,彆說棒棒糖,連校門口的烤腸都沒得吃。”他的指尖帶著涼意,擦過皮膚時卻像有暖意淌過,“手磨破了沒?我去醫務室給你拿創可貼。”
“不用不用!”我趕緊搖頭,肚子卻很應景地“咕嚕”叫了一聲,我摸著空空的肚子,故意轉移話題,“我餓了,中午還沒吃飯呢!番茄牛腩再不去吃就真沒了!”
詹洛軒被我這聲“咕嚕”逗笑了,低低的笑聲從胸腔傳來,震得我耳朵有點癢。他低頭看我,眼裡的沉意散了大半,嘴角勾起點無奈的笑意:“嗬嗬嗬嗬,光顧著訓你,都忘了你還沒吃飯。走,吃飯去!”他抱著我的手臂緊了緊,轉身就往樓梯下走,腳步輕快了不少。
“阿洛,你放我下來啦!”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臉頰有點發燙,“我自己能走,這麼抱著被同學看見,又要被傳閒話了。”雖然樓梯間人不多,但萬一撞見王少或者孫夢,指不定要被打趣到什麼時候。
他低頭睨了我一眼,腳步沒停:“剛才滑扶手的時候怎麼不怕被人看見?現在知道害臊了?”他故意晃了晃胳膊,嚇得我趕緊摟住他的脖子,“彆動,摔下去我可不接第二次。”
“你耍賴!”我氣鼓鼓地捶了下他的後背,卻不敢真的亂動。他的後背很結實,隔著校服都能摸到緊實的肌肉線條,這是常年練出來的力量感,和我偷偷練拳時感受到的發力感很像,卻又不一樣——他的力量是用來護著我的,而我的拳頭,卻可能有一天要對著他。
“到食堂門口再放你下來。”他妥協了,語氣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持,“不然等下你腿軟摔了,又得耽誤我吃飯。”陽光從走廊儘頭照進來,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抱著我一步步往下走,腳步聲和我的心跳聲混在一起,居然奇異地合拍。
我把臉埋在他的頸窩,偷偷吸了口氣,檸檬味裡混著淡淡的陽光味,讓人莫名安心。心裡的算計和愧疚暫時被壓了下去,隻剩下肚子餓得咕咕叫的真實,和被他抱著的、有點甜又有點慌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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