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瓏剛從浴室出來，氤氳水汽還沾在發梢，抬眼便見張國容赤著上身坐在床頭。他指尖夾著支沒有點燃的煙，在暖黃台燈的光暈裡懸成一點靜默的影子，房間被這層柔光濾去了棱角，連空氣都浸得溫吞。她就那麼立在原地，目光掠過他肌理分明的肩線，像在端詳一幀被時光慢放的電影畫麵。
“怎麼捏著煙卻不點呢？”她用手指梳了兩下頭發，躺回床上時帶起一陣輕淺的風。
張國容笑起來，眼尾彎成柔和的弧：“因為你不抽煙嘛，我可不想挨罵。”說著便將手裡的煙隨意擱在床頭櫃上，“搬來這裡後，煙癮上來都去樓下花園解決的，我是不是很自覺？”
“嗯——”江雪瓏拖長了調子，指尖在他胸口輕輕點了點，“那我是不是應該給你頒一個「三好學生」獎？”
“「三好學生」是什麼獎？”他忽然傾身過來，吻落在她臉頰，聲音陡然低沉了幾分，“獎品可以自己選嗎？”
江雪瓏拍開他不老實的手，嘖了一聲：“是誰明天新電影要開機？現在都三點了，趕緊睡吧，我明天也有事呢。”
張國容動作頓住，眉梢微挑：“還想帶你一起去開機儀式的，你明天忙什麼呀？”
江雪瓏把淩亂的劉海彆到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明天要拍可口可樂的新年廣告。”
“新年廣告？”他稍怔，“不是已經鋪得大街小巷都是了嗎？”剛才開車回來，沿途還見過好幾幅巨幅廣告牌。
“那是平麵的，明天拍的是廣告片。”
“這樣。”他應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她的手背，“這部戲要拍兩個月，空了來探班？”尾音裡藏著不易察覺的期待。
江雪瓏眨了眨眼，答得乾脆：“不去。”
“為什麼啊？”
“你把劇本給我看過了嘛，你在電影裡已經一拖二了，我去豈不成了一拖三？況且，全香港都知道我是你女朋友，我要是在現場杵著，很像是因為不放心你才去盯梢的，這多奇怪呀。兩位女演員跟你搭戲也會很尷尬吧？”
“那你放心我嗎？”他眼裡充滿探究。
“當然放心了。”江雪瓏斬釘截鐵。
張國容盯著她看了半晌，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我現在心情有些複雜。雖然你這麼放心我，我應該開心才對，但我又沒有那麼開心。”
江雪瓏撇撇嘴，伸手戳他腰側：“聽聽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是不是晚上吃太飽了。”
“阿瓏，你會為誰吃醋嗎？”他目光沉沉地望過來，像要望進她心裡。
“會啊，所以我才說不去探班嘛。我可以把電影拍出來上映的成片當成一件藝術品或者商品去觀賞，但要讓我在現場看你和其他女演員反反複複拍親熱戲……”江雪瓏頓了頓，蹙起眉，“那還是有點為難我了。”
張國容這才笑出聲，眼底的鬱色散了大半：“這才對嘛。你要是一點醋意都沒有，我反倒要慌了，會覺得你沒有很在意我。”
江雪瓏滿臉詫異：“啊？我還不夠在意你嗎？”
張國容定定地看著她，眼底有些情緒一閃而過：“有時候，你無差彆散發出來的淡漠氣息，會讓我覺得抓不住你。”
江雪瓏立刻把手腕伸到他麵前，拉起他的手抓住自己的：“這不是抓住了嗎？”
張國容俯身將她按進枕頭堆裡，以一種他認為更滾燙、更不容錯辨的方式，確認著這份“抓住”的實感。
“唔……”混亂中，江雪瓏好不容易從他懷裡探出頭，發絲淩亂地貼在臉上，“喂，明天遲到了可彆賴我啊！”
他埋在她頸窩悶笑，聲音含糊卻篤定：“放心，我從不遲到。”
……
次日上午，可口可樂廣告片的拍攝現場早已架起燈光，空氣中浮動著發膠與咖啡的混合氣息。金發的約翰遜攥著卷邊的腳本快步走來，皮鞋踏過地板的聲響裡裹著雀躍，在江雪瓏麵前站定，臉上的笑容比棚頂的光亮更盛：“嘿，江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江雪瓏正微微仰頭，任造型師的梳子穿過發絲，聞言側過臉，指尖朝他揚了揚：“嗨，約翰遜。”她一眼瞄到對方與以往不同的發型，關心道，“你的一頭卷發去哪兒了？”
約翰遜下意識摸了摸服帖垂在額前的直發，眼底泛起些不好意思的笑意：“自然卷太毛躁了顯得有些不穩重，自從上次我們合作了亞運武俠大片，我在廣告圈的地位就升了一大截，總得有幾分大導演的樣子撐場麵，不是嗎？”
江雪瓏抬手接過他遞來的腳本，笑意漫上眉梢：“好吧，約翰遜大導演，且讓我瞧瞧你這回又要拍什麼大片。”
約翰遜拖過一把帆布椅在她身側坐下，椅腳與地麵摩擦出輕響，他往前傾了傾身，語氣裡帶著幾分謹慎：“這次是你們中國人的舊曆新年主題，可不敢再像從前那樣天馬行空。說到底，還是要落回合家歡的概念上，團年飯的煙火氣，才是最該抓住的。”
江雪瓏抬眼看向他，目光裡淌過幾分真切的欣賞。雖然約翰遜是個外國導演，但每次來香港拍廣告，都特彆注重展示本地的風土氣質，從不會把“國際化”當借口糊弄，一看就是做足了功課的，這樣的工作態度，升咖位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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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本一共三頁紙，很快就翻完了。江雪瓏眉梢微揚，語氣裡帶著幾分訝異：“竟然還有男主角？是誰來演啊？可口可樂簽了新的代言人嗎？”
“沒有沒有！”約翰遜連忙擺手，“隻是個學生，在英國念書，請假回來過年的。找了模特的兼職，不知怎麼就被選角的一眼挑中了，連新人都算不上，我告訴你名字你也不認識。”
他忽然話鋒一轉，眼裡閃過幾分自得：“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拍我們這支廣告火了，就此出道也不是不可能。”
江雪瓏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廣告部負責人，唇角噙著半分玩笑半分認真的笑意：“李小姐，你們不如把萊斯利也簽了。真情侶一起拍合家歡，豈不更合適？”
李小姐聞言笑著走近，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篤篤有聲：“在你們官宣戀情之後，我們不是沒動過這個念頭，想把張國容先生也納入麾下。但也正因為你們是真情侶，這提議最後還是被否了。”
“這是為什麼？”江雪瓏眼底浮起一絲不解。
“若是將來結了婚，真成了夫妻檔，那自然再好不過。可眼下畢竟隻是情侶——”李小姐頓了頓，語氣裡添了幾分斟酌，“恕我直言，萬一將來緣分儘了……這對產品銷量，終究是樁風險。”
江雪瓏想了想，又問：“那歐美明星夫妻裡，離了又結、結了又離的不在少數，真遇著這種情況，你們是怎麼處理的？”
李小姐揚了揚手裡那份印著紅色ogo的文件夾，笑意裡帶著幾分商業世界的清醒：“這種情況，合同裡寫得明白，算違約，我們會追償的。”
江雪瓏輕嘖兩聲，語氣裡帶著點感慨：“這麼說來，明星離個婚，還挺費錢的。”難怪那麼多明星夫妻，離了也不公開呢。
“喲——快看，我們的男主角到了！”約翰遜忽然開口，音調亂飛的中文裡藏著雀躍，像一把灑入湖麵的石子。
江雪瓏順著他的目光轉身，恰在此時，對方也抬眼望過來。少年見到她，立刻微微躬身點頭，眉宇間帶著未脫的書卷氣，聲音清潤如浸過晨露，還帶著點初見時的靦腆：“江小姐，您好……”
江雪瓏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竟然是他？！
他躊躇著主動握手是否合適，半晌後終於單單憋出一句：“我叫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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