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巍峨門闕五十步開外，八十餘名騎兵整齊劃一，按一二屯隊排成兩列縱隊。他們身披騎兵筒袖皮甲，頭戴皮帽，手持角弓。他們全都嚴陣以待，彎弓搭箭直指門闕，箭矢在身後的陽光照射下泛著寒光。
馬清輕撫著大鼻孔那細膩如天鵝絨一般光滑的脖頸。大鼻孔輕輕甩了甩頭，鼻孔中噴出一股溫熱的氣息。它四肢緩緩卷曲，穩穩地跪在地上，就像一座小山般沉穩。馬清右手將槊杵在馬身子的右邊，借著持槊的力量撐住身子下了馬。他手中倒提著槊，慢慢走向門闕。槊尖發出凜冽寒光。
馬清一邊掃視四周，一邊朝門闕走去。
這是漢到初唐時期普遍采用的排叉柱過梁式的門，曆經歲月洗禮，兩扇大門雖已年久，但依舊透露出一種不凡的氣度。隨著馬清越來越靠近門闕，門闕兩扇門之間伸出來的那點綠色越來越大，是一束野蔓藤。野蔓藤不懷好意地搖曳著，似乎在勾引馬清上套一般。
馬清在距離門闕三四步外的地方停止了腳步，他抬起槊，用槊尖朝著門縫捅去。“咚”一聲沉悶的響聲。槊尖插進門板。門微微動了動，門軸“嘎吱吱”響了響，那束野蔓藤激烈地搖了搖。裡麵上了門閂。
馬清杵著長槊，他走進門闕，伸出手輕輕觸摸著門上剝落的黑漆，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露出了裡麵木頭的本色和紋路。
大門上有不少坑坑窪窪的坑，那是箭射到門上，箭杆被拔斷後為了取出鐵箭鏃用刀挖的。馬清試著用手輕輕推了推，兩扇大門微微動了動，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他微微眯起眼睛，湊近門縫，從那細細的門縫往裡看。門縫中透出一股陳舊的氣息，混合著木頭的腐朽味。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門後，終於看清了那根門閂——竟是一根手腕粗的樹枝，表皮粗糙，還帶著些許泥土，那束野藤就是從樹枝上伸出來的。看來原配的門閂早已不知所蹤，此時竟用樹枝做了臨時門閂。
馬清輕輕咬了咬下唇，他的視線掠過門閂往遠處看。
裡麵是一排排整齊劃一的裡坊區。裡坊區裡是一幢幢大小不同的院落。一條寬闊的大道連接東西，足以容納四輛車並行。大道朝北微微拱起，形成一個優雅的弧形。裡坊內的院落房屋門戶緊閉，不見一人蹤影。院子裡空蕩蕩的，連一件晾曬的衣服都尋不見。若不是偶爾傳來的隱隱狗叫聲，真會讓人誤以為這是一座死寂的空城。
六裡外的對麵，一座高大的“三出闕”排叉柱過梁式城門巍然聳立，白牆黑瓦在陽光下顯得格外乾淨而威嚴。城門修繕一新，宛如剛剛落成新造的城門一樣。城門內，幾幢高大的宮殿拔地而起，屋簷向上反曲，四個翼角如同飛鳥展翅，欲衝雲霄。四個角上高大的角樓聳立，就像巨人一樣警惕地朝向四方。
“嗖嗖嗖”連綿不絕的箭矢破空之聲傳進了馬清的耳朵。
距離三裡外，朝著南北兩邊的牆上，擁堵著身穿各色深衣的士兵們。他們手持弓箭，忙碌不堪地朝著城外奮力射箭，看起來就像打泥巴仗的小孩子占據了有利地形那麼興奮。牆下，一隊隊支援的士兵正奮力往牆上跑。兩裡外，有五百名持刀背弓的士兵正沿著大道奔馳而來。
“祁泰，蓋崖。”馬清猛然轉身大喊道。
“在！”祁瑩倒提著槊，槊尖在陽光下泛著寒光，胯下馬往前走動了幾步。
“在。”蓋崖手中槊劃了一個九十度的圈，槊杆穩穩夾在腋下。胯下馬匹昂頭張著嘴。
“兩裡外，有五百步弓手過來了。我一開門，你們就以突擊的姿態出擊。”馬清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敲打著眾人的心弦。
“諾！”兩人齊聲應和，聲音中充滿了決然。
兩裡的距離，騎兵們以突擊的襲步衝鋒，隻需要八個彈指的時間就能抵達。如果敵人反應不及時，他們隻有機會射出一支箭。而且在慌亂中，他們對快速衝進的騎兵構不成太大的威脅。
馬清提著槊，返回到一直跪著的大鼻孔身邊。大鼻孔昂著蛇一樣的頭看著馬清，大鼻子翕動如拉風箱一般。
馬清抬起右腿一跨，身子穩穩地坐在了馬鞍上。馬鞍上的皮革被壓得發出沉悶的吱呀聲。馬清的手指撫過馬鞍右邊的皮套。“噗”的金屬和皮革的摩擦聲中，馬清反手將槊插進皮套中。
馬清身子朝左邊一斜，右手探到左邊從左腰抽出蜀刀。刀鞘與衣甲摩擦發出一陣“沙”的聲音。他舉刀大喊：“一屯在左，二屯在右，橫隊成縱隊。”
祁瑩和蓋崖的口令相繼響起。
一陣雜亂的馬蹄鐵叩擊地麵的脆響聲，八十名騎兵的武器碰撞聲，皮甲摩擦聲響起，待聲音漸漸平息後，原來兩堵牆一般的騎兵橫陣成了豎著的毛毛蟲一樣的縱陣。騎兵們有的將槊夾在腋下，有的雙手平端著槊。
方琦，汪蒼和方信三人在隊列最前麵。
方琦的槊尖斜朝著天空，身後的刺眼的太陽正好搭在他的槊尖上，好像他挑著太陽一樣。方信將槊杆夾在腋下，他的前胸後背比原來厚實多了，身材看起來不那麼單薄了；汪蒼提著韁繩的粗糙的大手抓著小圓盾，另一隻手提著鐵錘，他那醜陋的塌鼻子的鼻孔一吸一吸，好像百米跑的運動員在調整呼吸一樣。
馬匹打著響鼻，八十柄槊參差不齊的陰影落在地上成了一張網。
馬清轉過身子。他微微抿起嘴唇，手指輕輕抖動韁繩。大鼻孔邁著沉穩而緩慢的步伐，寬大的鼻孔不時噴著熱氣。馬蹄踩著青石地麵發出“嗒嗒”的響聲。
它將脖子平伸著緩緩來到門前。當它的頭抵住了那一束散著草香的野蔓藤時就停住了腳步。它晃了晃腦袋，打了一個響鼻，又轉過頭來瞪著它的一雙圓鼓鼓的大馬眼睛看著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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