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知道勸也無用。他沉默片刻,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遞給沈硯之:“這裡麵是我攢下的碎銀子,還有幾個乾糧。城西有個廢棄的渡口,夜裡會有私渡的漁船經過,你報我的名字,王老五會送你過去。”
沈硯之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老道粗糙的掌心,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老道時的情景。那時他剛到淮安任推官,微服私訪時在城隍廟門口遇見乞討的老道,當時還覺得他是個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誰能想到,如今卻是這個萍水相逢的老人願意冒著性命危險幫他。
“大恩不言謝。”沈硯之對著老道深深一揖,“若我能活著回來,定會為道長立碑致謝。”
老道擺擺手:“我一個快入土的人,要那石碑做什麼。你隻記住,無論查到什麼,都要活著回來。淮安不能沒有你這樣的官。”
夜幕降臨時,沈硯之換上了一身粗布短打,借著夜色的掩護往城西而去。雨已經停了,月光透過雲層灑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他匆匆的身影。路過街口時,他看見幾個差役正圍著一個賣餛飩的攤子盤問,其中就有白天在城隍廟見過的張彪。
沈硯之趕緊縮到牆角的陰影裡,心臟砰砰直跳。他聽見張彪惡狠狠地說:“給我盯緊了各個渡口,沈硯之要是跑了,咱們都得掉腦袋!”
等差役們走遠,沈硯之才敢繼續往前走。城西的廢棄渡口果然荒涼,岸邊隻有幾艘破舊的漁船,在晚風中輕輕搖晃。沈硯之按照老道的囑咐,對著其中一艘亮著油燈的漁船低聲道:“王老哥,是清虛道長的朋友。”
漁船裡探出個腦袋,是個滿臉風霜的漢子,正是王老五。他警惕地打量著沈硯之:“道長讓你三更來,你怎麼提前了?”
“情況緊急。”沈硯之低聲道,“我必須今晚去無影島。”
王老五皺起眉頭:“現在去?夜裡湖裡起霧,暗礁根本看不清。”
“我出十倍的價錢。”沈硯之從油紙包裡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
王老五盯著銀子看了半晌,最終咬了咬牙:“罷了,看在道長的麵子上,我送你一程。不過先說好了,到了無影島附近我可不敢靠太近,那裡的水流太急。”
沈硯之點點頭,跟著王老五登上漁船。船槳劃破水麵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沈硯之坐在船頭,望著遠處洪澤湖朦朧的輪廓,心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眼神,想起淮安百姓在漕運苛政下的哀嚎,想起李嵩那張肥碩臉上貪婪的笑容。
“沈大人,前麵就是無影島了。”王老五忽然停下船槳,指著前方一片被霧氣籠罩的水域,“你看那水麵下若隱若現的影子,就是島的輪廓。”
沈硯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霧氣中有片模糊的黑影,像是蟄伏在水底的巨獸。他深吸一口氣,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羊皮囊:“多謝王老哥,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王老五看著他手裡的羊皮囊,知道那是用來充氣泅渡的:“你多加小心,天亮前若是沒回來,我就先撤了。”
沈硯之點點頭,將羊皮囊吹滿氣,縱身跳入冰冷的湖水。湖水帶著刺骨的寒意,沈硯之奮力向無影島遊去,霧氣打濕了他的頭發,貼在臉上冰涼一片。就在他快要靠近島礁時,腳下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他低頭看去,隻見水下隱約有艘船的輪廓,船身上還掛著腐朽的木板。
是沉船!沈硯之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潛入水中,借著月光看清了那艘沉船的模樣——船身已經殘破不堪,甲板上覆蓋著厚厚的淤泥,但依稀能辨認出船舷上刻著的“漕”字。他摸索著抓住一塊木板,用力一拽,木板應聲而斷,露出裡麵黑漆漆的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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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之遊進船艙,手指在黑暗中摸索。忽然,他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形狀像是個木箱。他費力地將木箱拖出水麵,打開一看,裡麵裝著的竟是一疊疊泛黃的賬冊,上麵的字跡雖然模糊,但“監守自盜”“虛報損耗”等字樣依然清晰可辨。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了船槳聲。沈硯之警惕地抬頭,看見一艘快船正朝著無影島的方向駛來,船頭掛著的燈籠在霧氣中忽明忽暗,隱約能看見船頭站著的人影——正是張彪!
“在那裡!”張彪的聲音穿透霧氣傳來,“沈硯之在那裡!”
沈硯之心裡一沉,他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他慌忙將賬冊塞進懷裡,轉身想跳入水中,卻被從快船跳下來的差役攔住了去路。張彪提著鋼刀一步步走近,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沈大人,沒想到你躲到這種地方來了。”
“李嵩派你來的?”沈硯之握緊了手裡的木板,手心因為緊張而沁出汗水。
“死到臨頭還惦記著李大人?”張彪獰笑著揮刀砍來,“拿你的人頭回去,李大人重重有賞!”
沈硯之急忙側身躲開,鋼刀砍在旁邊的礁石上,濺起一串火星。他借著張彪收刀的空隙,轉身跳入湖水,拚命向遠處遊去。身後傳來差役們的呼喊聲和船槳聲,沈硯之不敢回頭,隻顧著奮力劃水。
就在他快要力竭時,忽然感覺腿上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他低頭一看,隻見水草纏繞著他的腳踝,將他往水底拖拽。他掙紮著想要掙脫,卻感覺越來越多的水草纏了上來,仿佛無數隻手在拉扯著他。
意識漸漸模糊時,沈硯之仿佛看見父親站在船頭,對著他微笑。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想起殘碑上的刻痕,想起那些還在受苦的百姓。一股力量忽然從心底湧起,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撕開水草,奮力向上遊去。
當他終於浮出水麵時,發現那艘快船已經不見了蹤影。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霧氣漸漸散去,無影島的輪廓在晨光中清晰起來。沈硯之拖著疲憊的身軀爬上島礁,癱倒在地上大口喘氣,懷裡的賬冊被湖水浸得有些潮濕,但依然完好無損。
他望著初升的太陽,忽然笑了起來。那些藏在殘碑裡的秘密,沉在湖底的真相,終於要重見天日了。他知道,前路依然艱險,但隻要這些賬冊還在,他就有勇氣走下去。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了號角聲。沈硯之抬頭望去,隻見一隊官船正朝著無影島的方向駛來,船頭飄揚的旗幟上,是巡按禦史的標誌。他知道,自己等的人,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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